晚饭过后,何母和长子一家还有小儿媳李尧棠一起在客厅里聊天。

刘舒父亲病情稳定后,何川夫妇还是赶回了上海。

电视里正在播新闻,何父何江流正在做重要的讲话。跳跳指着电视说爷爷为什么在电视机里啊?

听着她娇嫩的声音、并不标准的汉语,大家都笑起来。跳跳有点儿不好意思,在父亲腿上扭来扭去。一会儿跳下来,看到玻璃盒子里漂亮的糖果,嚷嚷着要吃。小小的手指,粉色花苞儿似的。

刘舒不让她吃。

李尧棠悄声问婆婆:“还不让吃糖?”

“可不是。”何母笑着,“我们的小宝贝儿,长这么大,吃的糖都还不够一巴掌呢。”

刘舒有她自己的一套育儿理论,她专门制定了食谱,跳跳从小吃东西都是严格按照食谱来。刘舒是靠量杯和天枰把握女儿的胃。盐分摄入的很少,糖根本不许吃,带人工色素的食品,想都不要想。跳跳长的细瘦细瘦的,跟豆芽菜一样。

因为她的这番理论,不知道跟何母起过多少次冲突,慢慢的成了两个人斗嘴的乐趣。跳跳还是按照刘舒的方式在养,偶尔也会吃些奶奶坚持让吃的东西。比如说,盐津梅子。

李尧棠疑心婆婆催她生养,是因为做奶奶的心没得到满足的缘故……

怎么又想到这上头来了……

也难怪的,来了快一个周,婆婆变着花样给她吃补品,除了补品还有一日两次的中药。搞得大嫂刘舒今天一回来,发现她乖乖的进补,笑的跌手跌脚。

“小婶婶!小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呢?”跳跳钻进李尧棠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细声细气的问,那双圆嘟嘟的大眼,忽闪忽闪的,瞧的李尧棠忽然心慌气短,忙不迭的将跳跳搂紧,“i-miss–him-so-much!”

“小叔叔啊……”李尧棠有心说很快就会来,可是对着这个四岁的孩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胡扯,“小叔叔没有说啊。”

“……小婶婶,那你想不想小叔叔啊?”跳跳爬到李尧棠的腿上,让李尧棠搂着她。

“……”

李尧棠尴尬的发现,大家都在瞧着她,大嫂更是几乎要笑出来,对着李尧棠大声说:“大人不可以骗小孩子哦!”

李尧棠点点头,嗯,不骗,不回答就不会骗了。

跳跳身上有种甜甜的味道,闻起来,像蜜一样。李尧棠觉得自己的心要化成一滩水了。

“小婶婶……”

“嗯?”

“妈妈说,我很快会有小弟弟了……”李尧棠看大嫂。大嫂对她努了努嘴,示意女儿话还没说完。果然,跳跳眨着眼睛,对李尧棠说:“小婶婶……肚子里有小弟弟!”

李尧棠觉得自己的头发丝都要红了,可也忍不住笑出来,她看着跳跳,“跳跳很想要小弟弟嘛?”

跳跳煞有其事的想了想,“小妹妹也可以的。”

那可爱的模样,让李尧棠低下头来在她脸腮上亲了一下。跳跳得意的转过脸来,示意李尧棠再亲这边一下,李尧棠又在这边亲了一下。大家被跳跳逗的笑起来。

刘舒笑道:“你看,连跳跳都在盼着家里添个小孩子呢,你还不加油?”

李尧棠只管抱着跳跳,脸上微笑着,并不回答。

大嫂和婆婆对视,两人不约而同的说了句:“关键在小铁。”

这时门铃响了,家里的刘阿姨去开门,跳跳忽然尖叫着从李尧棠腿上跳下来,跟着跑到门厅去。

何母急忙说:“跳跳不要跑,小心摔了!”

一会儿就听到跳跳的笑声和叫声。何母愣了一下,“谁?”

“妈!大哥,大嫂!”

这么宏亮的声音,不是何遇是谁?

“唷!”刘舒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大乐,道:“瞧我们刚还说到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何遇把跳跳扛在肩膀上,走近了些,平日略嫌严肃的脸上,此时表情柔和,任跳跳揪住他的头发揉搓。

刘舒一边喊着女儿下来,一边笑着说何遇耳朵长脚头快。

何母听说何遇还没吃晚饭,忙和刘阿姨进厨房张罗晚饭去了。

一时何川把跳跳接过来,兄弟俩说了几句话,说话间,又有电话找何川。他讲着电话,走过去跟母亲摆手示意不要弄太多东西,他吃现成的就好。

李尧棠看着眼前忽然忙碌起来的一切,嘈杂……而且幸福。

她愣愣的瞅着何遇站在廊上打电话的背影。直到大嫂碰了碰她,她才反应过来,将何遇的行李箱拖到房间里去。

他们俩要住的房间不是很大,这栋小楼房是提供给高级公务人员的住宅,五十年代建筑了,统共三个卧室。住惯了大房,她都觉得这儿局促,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可一个温暖的家的感觉,不就该是有着到处堆着东西的拥挤感、到处磕磕碰碰的局促感的?

李尧棠胡思乱想着,一边收起他带来的行李。好在他带的东西也不多,只是两套随身换洗的衣服。看来没想要多住。前年他就是没住几天便飞欧洲公干了……

听到楼下的笑闹声,李尧棠心慌慌的。来到这里以后,心就慌慌的。何遇这一来,她就更慌了。

……

何遇和大哥何川在女人们都回房休息之后,仍坐在客厅里喝酒聊天。兄弟俩自小感情就很好,如今聚少离多,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何川酒量不如何遇,这会儿已经酒酣耳热,可何遇仍是神色如常。何川忽然拍着弟弟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喂……妈可是跟你媳妇儿说了……啊……”

“什么?”

“……那个……个……”

“哪个?”何遇莫名其妙。

“就……你装……装蒜!”

“什么呀!”

“孩子。”

何遇愣了一下,“那个啊。”

他心神一滞。忽然想起前两天在爷爷那里,爷爷说的“没有小猫小狗,小孩子有一只也成”的话来。他笑了一下。

何川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得!我得……回房了,你也早点儿去歇着吧……不用,我自己回。”

何遇好笑的看着他,大哥都忘了,他们的卧室是对门的。

把大哥送到门口,看他进去,何遇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推开房门,意外的发现李尧棠还没睡,正倚在床头看书。

“吵到你了?”

她摇摇头。

他才想起来,她有择席的毛病。

何遇打量着房间,皱眉。这么小,又安了那么大一张床,越发显得空间不足,转个身都困难似的。早知道不答应住家里。他有些懊悔。

“我们换个地方?”他坐在床沿上,忽然说。

李尧棠皱眉,“好好儿的,你又想招爸的不痛快是吧?”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公公本来就对何遇奢侈的生活方式颇有微词,真要出去住,那还不得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甭想安生了。统共住不了几晚,何苦来惹老人家不开心。

何遇不出声了。

“虽然挤点儿,可这才像一家人不是?”李尧棠把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整理着被子,见他不动,问道:“不去洗澡吗?”

何遇拿着睡衣出去了。

李尧棠想着何遇刚才的别扭样子,撅了撅嘴,果然是大少爷。若不是不洗澡就睡不着觉,才不肯进那个“公用”的浴室呢。

她又呆坐了一会儿,躺下了。

何遇洗好了回来,看到李尧棠已经关了她那侧的床头灯睡下了。他默默的擦干头发,钻进被窝里去。空调开着,有点儿声响;被子感觉有点儿潮;床垫太软,躺下去整个人跟塌了似的――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身边的那个人呼吸匀净,显然已经睡的沉了。何遇就更焦躁――真是,到底谁是择席的那个?!

“喂,李尧棠!”

“嗯……”她迷迷糊糊的。

“起来给我煮碗面!”

第二天起来,何父何江流回来了,一家子总算聚齐了。何母开心的很:何江流父子三人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小孙女跳跳坐在爷爷的膝上,一副爱娇的模样;两个媳妇有说有笑的和她一起忙着准备午饭――虽说都是添乱的主儿,有她们反而更忙叨,可是一家人这样团聚在一起,一年里也是难得的。

李尧棠看着自己沾满面粉的双手,闻着阵阵的食物香味,被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气氛所包裹着。她感到安宁。

大嫂趁婆婆转身取调料的工夫,凑过来看李尧棠。

李尧棠抬手用袖口抹了一下下巴,“我脸上有东西?”

刘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

“哪儿?”李尧棠又擦一下左颊。

“你昨晚没睡好吧?”

“嗯。”李尧棠答应着,继续揉着面团。她已经揉了半天了,可面团还是疙疙瘩瘩的。真是让人气馁。

刘舒乐了,“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

李尧棠看到大嫂笑的样子,忙摆手,“不是,那个……何遇他……”

正在这时何遇嚷嚷着“李尧棠来倒水”,大嫂笑着让李尧棠快些出去。李尧棠只好从厨房拎了暖水瓶过来。

何遇抬头,看到穿着围裙的李尧棠,手上、脸上、身上都沾着面粉,这种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禁多看了一眼。

李尧棠不理他,上来先给公公少添了点儿水。

何江流点着铁河,“小铁很会欺负棠棠。”

李尧棠微笑,慢声细语的,“爸爸说的是。”

何遇瞪了李尧棠一眼,说“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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