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一下轿便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见过老爷和老夫人之后直接与我去了我的院落,我在自己的房间接待了她们。看看我房间的布置,她对我笑笑,“看这儿就知道少夫人之苦。”

我环视了一下,住了快四年的地方,我觉得还算舒服啊?当家的大媳妇,怎么着也不可能苦到哪去,为何君夫人会如此说。

“少夫人房中少有摆设,可见少夫人从不当这是家啊。”她看破着我的眼睛轻轻的说道。我再环视一番,是啊,我房间开始时公婆给的古董、娘家陪嫁的玩艺不知不觉中让我送人的送人,收起的收起,成了个简单朴素的房间而已了,没想到在她眼中成了我对这个家的没有归属感。不过想想,也是,正是没有归属感,才会这样。

“那些东西累赘得很,再说还有孩子。”我看着跟傲雪在小院里疯玩的媚娘。

“为难你了,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唉!我和老爷那天听审去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强儿我没看见过,可是看看媚娘就能想到那孩子得多可爱。又是个男孩子,唉。”

我把我画的强儿递给她,我更拿手素描,可是想到如果在大唐用炭笔画一个强儿不太好。我只能用此时能用的颜料画笔,但是感觉上还是西洋的画法。但也没办法,中式的我没学过,再说中式的好像没法画出强儿那快乐的笑容,还有明亮的眼神。

君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眶都红了,“现在可以想像得到少夫人的心疼了。”

我无言,任何人看见那胖乎乎的样子,都会心疼,可是这是我怀中抱了几个月,我亲自抚育,每夜都会亲自起床给他喂米糊,喂饱之后,他伏在我肩上呀呀出声……我从不觉得带孩子很苦,以前想都觉得可怕,还觉得在古代当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其实比现代好。可是当我接手强儿之后才知道,这是幸福,这是容不得别人插手的一种工作。

她轻轻的握紧我的手,好一会儿,“大少爷知道了吗?有没想过如何解决你们之间的事?”她换了一个话题。

“已经让二弟去了,只带了一封休书,提笔却无言,下堂求去之心已定。强儿之死,让妾心之全死,舍不下的唯有媚娘了,只是她比一般的孩子勇敢,应该没事。”

“唉!我来就怕你做这样的决定,此时离开武家与大少爷当初回武家的时机可不同。”

“夫人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上次我只是没有正视你的问题,你问过我是不是在挽留你的婚姻,我是说让你要不黯然离开。其实归根到底,我依然希望少夫人还是武家的媳妇。”

“为何?”

“文君寄书铭志不是为了离开,是以退为进。而少夫人却只寄休书,并派二少爷亲自出马,去意以决,看来以后只能去娘家看少夫人了。”

“文君与相如是相爱夜奔,与我和大少爷不同。”我苦笑了一下,看着君夫人,“夫人爱老爷吗?”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傲雪:“少夫人见过我们老爷吗?”

我摇头,我去君家两次,老爷好像都不在,她不会马上画一幅他们老爷的样子给我吧?想到这儿我笑了起来,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我为何笑,回头嗔怪我一眼,却跟我一起笑了起来。

“你应该听武家人说过,我们老爷粗鲁不羁,第一次见他时真的吓到晚上恶梦连连。谁不爱少年潘安如花般容貌?那时两家未有婚姻之约,我视他若一般父执友人。他亦如此,对我关怀备至,但无男女之情。我父遭讹眼看大厦将倾,亲朋好友如避瘟疫,老爷仗义相助,不求回报。父亲一病不起,自知不治,求老爷代为照顾,他一口应承,并诺我父定为我觅得如意郎君。父随放心,对我言到,老爷一言九鼎,让我安心。我对父言,归于老爷可否?父先惊后喜,转日便招来老爷谈及婚事。老爷先是不允,后看父病弱无奈应承。后我也自问,于老爷是何情谊。雪儿出世后的一天,我清晨看老爷起身去抱尚在襁褓中的雪儿,那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太阳透过窗子照到他二人身上,忽而感悟,这是我家。”

“夫人想说,武家有媚娘,有大少爷,这才是绣云的安身之地?”

“大少爷三年不归,在外娶妻生女,回家之后必应对元配做出处置,更何况那时乃父已定好休书,他盖印即可。为何大费周章的请回少夫人?这些时日,我常思虑此事,愈觉不合常理。少夫人” 如此冰雪聪明,怎会想不透个中原由?大少爷在家数月,与少夫人朝夕相对,他可曾言及在外妻儿?可曾有过要舍少夫人而去之举指?如他连父母都未曾言明,更是疑云重重,男儿三妻四妾原本是寻常事,在外三年,帝王赐婚推托不得,你公婆怎会为难于他,为何不说?

君夫人母女走后,我静静的想了很久,我不在乎那烂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而是在担心历史。我们的存在就是要还原于历史的真实,并没让我参与进历史,而此时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已经被卷进入了历史?

“娘!”媚娘摇摇我,我看着她,笑了笑。

“怎么啦?”

“你不说话。”她在我怀里好久了,可能闷了。

“想玩什么吗?”

她想了想,靠着我:“其实这样靠着娘挺舒服的,舒服得都想睡觉了,娘讲个故事吧!”

入夜了,本就是该睡的时候了,她跟我洗了澡,靠坐在窗前的梳化上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风过竹林的沙沙声,突然想到一道诗,‘你正是那人间的四月天’,四月,正是春意正浓时,空气中满是竹香花香,真的很舒服,她倒也会享受,这样静静的听我说故事边入睡,定会更加惬意。说故事,说什么呢?我能想到的竟然只有《精卫填海》,因为我们从小听的故事可都是外国童话,如果我跟她说《灰姑娘》,说《小王子》万一存于史书,可就比原作者早了几百年,那算谁抄谁?

“……精卫飞翔着、鸣叫着,离开大海,又飞回发鸠山去衔石子和树枝。她衔呀,扔呀,成年累月,往复飞翔,从不停息。后来,一只海燕飞过东海时无意间看见了精卫,他为她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解,但了解了事情的起因之后,海燕为精卫大无畏的精神所打动,就与其结成了夫妻,生出许多小鸟,雌的像精卫,雄的像海燕。小精卫和她们的妈妈一样,也去衔石填海。直到今天,她们还在做着这种工作。”

“说完了?”

“嗯,精卫好吗?”

“好!我也会像她那样。”

“是啊,精卫意志之坚,凡人不可及。”我很欣慰,小小的媚娘竟然能领会并且喜欢这个故事。

“不是,东海凭什么淹死她,如果我是炎帝,我就直接让人平了东海,为何让精卫一人努力?”她愤愤不平的仰起头来看着我。

我愣住了,我小时候听这个故事时似乎没这么想,想得更多的好像是觉得精卫傻,当然心里觉得她傻也没敢真的跟讲故事的人说,所以当媚娘说喜欢时,我感动,以为媚娘比我更能领会精卫的精神,看来我错了,我又忘记她是谁了。好一会儿,我笑了起来摇摇头。

“我说错了吗?”

“没有,娘只是在想这个故事,在古代这个故事是比喻仇恨,呲仇必报,后来人们感受到精卫坚强不屈的意志,你最直接,你觉得精卫的冤枉。”我深吸了一口气,“是啊,她很冤枉,小小的年纪无辜被害,也许就是这种冤枉引她做出这种行为。”

我们都想到了强儿,默默无语。突听院门被猛的推开,我和媚娘都吓了一跳,坐直身子,推开窗,谁这么大胆子,入夜了这么闯入我的院子,这些年也只有柳嫂这么做过。院门口站着一个让我绝对也没想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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