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玄天,云开雾散。

祝南师此刻心情很不好,毕竟这道残云已惊动了整座南淮城。

安化侍拉着蓝仟夙往街尾奔走,身上的两处剑伤依旧戳到深处。好似两把修长的水瓢,随着脚步交叠而不断喷洒出一蓬蓬鲜血。

祝南师哪里肯放,但破碎樊笼里的陆某人依旧对他虎视眈眈。

他望着那群被精神震慑而握不稳剑的下属,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随即指了指安化侍离去的方向。

“去把他们捉回来,男的杀掉便可,女的留下活口!”

一众稽查使闻言立刻领命,他们慌不择路地捡起剑离开长生街,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此地逗留。

祝南师回过神来看着陆某人,陆某人正在大快朵颐那些血色的文字!

携带恐怖真气的催命文字就这般滑稽送葬,被陆某人一口口吃进嘴巴嚼成尘埃浮云。

陆某人的吃相丝毫不雅,每咬一口都将血字撕扯得七零八落。吃完后感觉好似意犹未尽,又开始撕扯外层困住他的真气樊笼,好似在咀嚼一块透明的棉花。

祝南师有些面露惊讶,毕竟眼前的场景着实非常理可度之。陆某人没有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就这般朴实无华的破了自己的刀笔诸侯论。

这种感觉无异于南淮大厨耗费心力烹饪了一道佛跳墙,结果被路过的野狗蹿上灶台吃了个精光。

“书生娃子,你即便在东陈儒门里看过鬼道记载,却根本不通晓我们此道精要。不过你的真气的确还蛮可口,道爷儿我这里便笑纳了!”

此刻的肥硕头颅面色潮红,精气神果然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祝南师隐隐有些下不来台面,但却又不敢贸然再朝其施法。他从未和鬼道高人交过手,的确不知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正踟蹰间,不远处缓缓拐进来一支骑兵队伍,护送着一顶黄色轿子行至望鸪楼前。

陆某人见状没有理睬,祝南师却立刻笑脸相迎上前行稽查司大礼参拜。

“原来是蓝大人大驾光临,南师这厢有礼了。”

面前骑兵皆纷纷下马回礼,他们的甲胄和南靖朝不同,颜色蜡黄好似烧熟的竹笋。马匹也是高脚马种,看起来挺括壮硕军容庄盛。

轿帘掀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出,见到望鸪楼前景致微微一愣,但随即便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神色。

“有劳副使大人,敢问此间发生何事,小女又现在何处?”

“回禀蓝大人,现有舒家余孽扮做襄陵帝姬常侍,配合此鬼道高人一起劫持帝姬。眼下南师已派人前往正祥街追袭,应当不会有纰漏。”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把自己撇得清楚,又没有失了半分南靖朝廷的风度。

面前老者自然便是蓝仟夙的父亲,号为蓝晏池,乃是西梁国现任兵部尚书。

蓝晏池看了一眼肥硕头颅,并未有半分畏惧神色。

西梁的金甲雷骑号称天下重骑兵之翘楚,和北戎的剑胄王骑齐名于天下。

南靖和东陈并不擅长驯养骑兵,但却各自有其护国倚仗。

东陈有世间最强大的步军墨银遁甲,而南靖则拥有世间最锋锐的太乙箭阵。

眼下跟随蓝晏池的骑兵部队正是金甲雷骑,作为执掌一国兵部的肱股之臣,蓝晏池自然生具几分傲气。

当然,他完全有傲视的资本。

无论是多年阅历的沉淀,还是身后王朝撑起的底气,都足以令他挺直腰杆。能坐到如今位置上自然也颇有手段,虽人已老迈但举手投足皆不怒自威。

因此,无论是对陆某人还是对祝南师,他都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我只想让夙儿平安无事,虽说她离家出逃有错在先,但毕竟眼下大醮会因她而开,若是有什么闪失,区区一个稽查司应该担待不起!”

祝南师闻言丝毫不恼,拱手连连称是,随即指了指陆某人。

“我的下属行事皆令行禁止,都是懂分寸的人,蓝大人不用在意令千金安全。倒是这鬼道人一直拦阻,着实是令我耽搁了几许时辰。”

蓝晏池闻言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朝陆某人抬上一抬。

“我们两国即将联姻,那便助你解决此僚,速速让大醮会走上正轨。”

一语言罢,蓝晏池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黑发独眼,背负重刀。

面目平平无奇,穿着一身兽皮拼接的棉袄。个子不高却自有伟岸气势,指节宽大攥拳若铺首衔环。

祝南师见此人立刻笑靥堆满:“原来是鬼眼刀林奕,我们在琅琊山有过一面之缘。”

林奕先是朝蓝晏池缓缓施礼,随即举起右臂横亘身前与肩同宽,行了一个西梁刀宗标准的内门礼数。

“先生风采林奕还记忆犹新,多日不见先生又有精进,着实可喜可贺。”

祝南师礼貌回应,双手五指并齐交叉于口前,行了一个稽查司礼节。

“上次相见我便欣赏林兄刀法,眼下竟然也晋入锋境巅峰,着实是我正道幸事。”

二人的寒暄听得陆某人睡眼惺忪,但此刻的老陆心境却着实发沉。

他的本体并不在此处,对抗一位锋境巅峰的祝南师还得用些巧劲儿,此刻若是独斗两大锋境巅峰,怕是他这颗头颅只剩挨劈的份儿!

陆某人从不是什么逞能之辈,见到形势不对立刻打了退堂鼓。

一颗肥硕脑袋滴溜溜转了三圈儿,随即朝着正祥街的方向溜之大吉!

祝南师二人哪里肯放,纷纷身法鬼魅消失在望鸪楼前。林奕乃是刀修肉身强悍,脚下生风比祝南师足足快了一丈有余。

可陆某人毕竟是隐境大宗师,而且这颗头颅着实是圆滑得令人恼火。

长生街上荡起一阵狂风,一颗头颅呜咽怪叫着呼啸而过,流下一串晶莹的涎水,还有两道橙黄的鼻涕!

两位锋境修行者皆紧随其后,祝南师白衣胜雪荡起一片白磷,林奕于楼宇飞檐上蓄力跃迁好似饥饿灰狼!

二人瞬息来到长生街南侧尾椎,望着那头颅一个急转往东而去,没有贸然追击反而是停下了鬼魅身法。

身后隔街便是北清运河的潺潺流水,带着冰碴的河流声响壮若心脏。

面前长生街尾的高天上出现一柄真气凝成的道剑。

虽看似弱不禁风却声势浩大,从南方遥遥升起淹没在熟透的夕阳余晖中。

祝南师第一次出现了惧怕的神色,朝着林奕大声呼喝示意其快速抽身回返。

“他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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