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勋贵宗室大张旗鼓的一气儿还了七八成欠银,让以阁老为首的文臣们再也无法淡定下去。

这些人一贯自诩清高,目下无尘,习惯性鄙视这些“国之蠹虫”。

将对方当成仕途上的踏脚石、磨刀石,可以说是基本操作。

没人能想到有朝一日反被对方鄙视嘲笑。

一贯瞧不起的人都能做到的事儿,若他们不去做,岂非让不知底细的外人以为还比不上素来看不上的那些人家?

这么一想,还银就成了刻不容缓的事儿。

阁老们哪家名下没有上千顷肥沃良田?又私下与大海商合股行商,更有无数捧着银子送干股或者巴结的上门,岂会真没银子?

无非是看勋贵宗室占便宜没够,心中不痛快,也跟着行事罢了。

既然这些人家出乎意料的真还了银,阁老们也相应调整了对策,便让家中小辈拉着银子去户部陆陆续续销了账。

等酷暑过完,日子入了秋,清缴欠银的事儿也到了尾声。

除家境极其悲惨的,家无恒产,卖儿卖女都还不上的那些,基本都多多少少的还了。

剩下的账目不说,但无疑也成了呆账,是没可能再收回的。

不提京中各家还银后的肉疼心疼脑子疼,全京城最高兴的金尚书算不多的一个。

每每想起库房里一堆堆的金锭银锭,他都合不拢嘴。

哪怕各部,尤其兵部工部这两处用银大户早早做了预算,上了请银折子,且数目惊人,他也不再胆战心惊,而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来回扯皮。

死对头兵部尚书蒋魁果然如想象的一般,放下了身架,谄媚的讨好他,请他高抬贵手,多批些银子过去。

这让金尚书心里挺美,同时又有几分不是滋味。

他又不是不知道吃空饷的事儿,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国库银子太少。

延平帝更是高兴,这些银子足有三四千万两,够他过个好年。

哪怕冬天闹雪灾,明年江南闹水灾,陕州闹旱灾,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兜里有银,心里不慌。

缺粮就去交趾、华夏购买,用楼船多运几趟。

而有了粮,老百姓吃的饱,就不会瞎折腾。

难得的,延平帝睡了个好觉,梦都没做一个。

自从做了皇帝,经常性失眠,总为朝中各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发愁,他已经许久没睡的如此香甜。

一觉醒来,精力充沛,仿佛又回到十几岁少年时光,吃啥啥都香,吃啥啥不够,头沾枕头就睡着。

朝中暂无大事,好心情就这么持续着,好睡眠也保持着,体力一日比一日充沛,全身用不完的精力。

这个时候,延平帝化身普通男人,他无需犯错,就能在后宫里到处睡女人播种。

每天下了朝面对的再不是批不完的奏折,解决不了的民生疾苦,而是各种温香软玉,娇啼婉转。

延平帝抹了把脸,一脸恍惚:“终于,朕终于感受到一咪咪当皇帝的快活了!”

当老父亲永泰帝得知他痛快解决了欠银问题后,便问:“想不想知道如何当一个英明神武且长寿的皇帝?”

自然是想的。

于是,身体衰老但头脑仍然灵活的老父亲便将秘诀告诉了他。

这天下了早朝,延平帝来到太极殿东北角一处狭小偏殿,神情有些奇特。

眼前的宫殿极小,不过寻常财主家三间青瓦房的样子,但来历不凡,是父皇所言秘诀所在。

要不是知道永泰帝是认真的,都要以为对方故意逗他这个儿子玩儿呢。

跟着来的只有戴荃,从小伺候他的贴身太监。

推开偏殿的门,抬头便看到供台上摆着的牌位,上面刻着的那朵火焰如同活的一般,似乎正跳跃着散发出缕缕暖意。

延平帝怎么也没想到父皇会偷偷供奉太祖他老人家,原因为都在宗庙里,谁知道还开辟了眼前这处。

偏偏父皇说秘诀就是这个,让他不得不前来查看,甚至在未来也要像父皇一样诚心祭拜。

延平帝半信半疑的看着殿内,这里除了供桌、牌位、香、烛、蒲团,并无其他,寒碜的不像皇家。

他来回走了几圈,问戴荃:“可瞧出来了什么?”

戴荃不知道永泰帝同延平帝说话的内容,自然不明白,一连迷惘的摇摇头。

这处偏殿虽小,但很干净,屋角连蜘蛛网也没有,挂着的帐幔更是清洗的如同新的一般。

咚!

一声轻响从帐幔后传来。

戴荃连忙跑到延平帝前方,伸手护住,眼神如刀锋,口中喝道:“谁?!出来!”

一个婀娜的身影从从帐幔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烛台,神情慌张的蹲身行礼。

“皇上万福!”

见是个宫女,戴荃却仍未放松,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宫女忙答:“这处偏殿平素由卑职打理。”

“卑职?”

延平帝瞥她一眼,见她衣襟上别着朵酒盅大的粉色海棠绢花,头上同样插着朵拳头大海棠绢花,顿时明白过来,这人竟是女官,而非普通宫女。

宫中女官以十二种花分等级,海棠为七品。

这女官一直低着头,完全看不清长相。

“抬起头来。”他冷冷命令。

能负责这处偏殿的不该是普通女官,也不知皇后是如何安排的。

宫女听命抬起头来,飞快看了延平帝一眼,两人目光相接一瞬后便又垂下眼皮。

只一眼,延平帝便觉得口干舌燥,心砰砰得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贾氏元春。”

延平帝深吸了口气,攥紧拳头,点点头:“退下吧。”

元春忙悄悄往门外退。

从殿内到殿外不过数丈距离,却犹如天涯那么远,尤其背后那两道犹如实质的视线着火一般,把她吓的迈不开腿,差点瘫软在地。

一走到殿外,元春顺手关上门,靠着墙,不住拍胸口,只觉得双腿犹如刚出锅的面条软弱无力。

见延平帝始终望着女官消失的身影,对皇帝近日行程了如指掌的戴荃轻声问:“陛下?”

延平帝点点头,想了想:“就清宁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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