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进来的是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只眼里带着丝不甘。

她嘴角含笑,说出的话耐人寻味:“四妹妹也不来迎,可见当了举人娘子架子越发大了,瞧不上咱们这些姐妹了。”

惜春很吃惊她会说这样的话。

根据原著描写,探春分明是个圆滑世故情商颇高的女孩。

竟然会说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不过心中惊讶也只是一闪而逝,她用同样的口气:“举人娘子有什么架子?分明是侯夫人的架子!”

许是没想到惜春会怼她,探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嘴里不饶人:“六礼还没全过,就真把自己当侯夫人了?”

酸气冲天。

惜春嘴角勾起:“要不,换县君架子?反正都比举人娘子架子来的大。”

探春气的咬牙,再说不出话来。

她身边一个迎春一个黛玉,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若不是高矮有别,仿佛是三胞胎。

相比探春气质中隐隐的攻击力,迎春温柔沉默,虽说观之可亲,但没有存在感。

听着探春和惜春的唇枪舌剑,她只默默在椅子上坐了,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仿佛上面绣的兰花用了研究不透的新针法。

黛玉自养身功有成,这大半年又长高不少,不比迎春矮,性格虽说仍然目下无尘,有些孤高,却也活泼开朗。

听着二人较量,她只拿帕子捂着嘴偷笑,一双明眸盛满笑意。

她来的多,又和惜春最亲,也熟悉房里一应摆设,直接脱了鞋子上炕,还拿起炕桌上的书随意翻了翻。

觉得书没意思,又去翻炕尾画缸里惜春的画,瞧瞧最近又画了什么。

惜春笑她:“哎呀,瞧瞧那个江南来的林妹妹,来这儿跟回家一样,忒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这莫非是江南乡俗?”

黛玉不理她的嘲笑:“我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你该觉得荣幸。”

惜春点头称是:“的确荣幸。”

这可是数代宅男宅女的女神,活的!

惜春不理人,探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些尴尬。

春莺见了,忙满脸笑容的殷勤招呼:“三姑娘快坐。您是坐椅子还是上炕?椅子要不要再加个软垫?炕上引枕倒是足够。”

探春比了比:“还是坐椅子吧。”

“行。再跟您加个软垫。二姑娘,您也有。”春莺很快从内间拿出弹墨锦垫给两人放上。

“怎么不见夏萤?”黛玉看了一圈,“奇怪,刚刚还看到她呢。”

惜春白了她一眼:“贵客临门,自然是去准备点心饮品去了。最近试做了几个新口味,给你们尝尝。”

话音未落,探春又出来找存在感:“四妹妹把咱们当客人看呢。原来东府和咱们西府不是一家人呀。”

惜春点头:“的确不是一家人。要不,去问问老太太我能去西府账上支银子不?不多,就一千两。”

迎春嘴角抽了抽,她一个月月银才二两。

探春气结,没好气的瞪着惜春:“四妹妹,你这么牙尖嘴利可不讨喜。”

惜春笑容灿烂:“别,以后叫我大妹妹。我可是宁国府大姑娘,不是荣国府四姑娘。”

又上下打量探春,“牙尖嘴利也没什么,反正有人接手,嫁的出去。不过,若是三姐姐学我,可就未必了。”

探春快被气死了,枉她自以为口舌犀利,没一回说的过惜春。

惜春看她气呼呼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果然老话说的对,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耶!

探春见她如此,眼睛快要翻成算命瞎子。

不过,刺玫瑰是不会轻易言败的,她好奇的看向小公子:“这个小家伙是谁?该不会是珍大哥在外面养的外室生下的吧?”

在这个时代,外室子约等于奸生子,是被人鄙夷的身份,甚至远远比不上妾生子,连科举资格都没有。

想科举,报名时要将籍贯父祖姓谁名谁写出来以备官府核查。

但这两种出身因不被父族承认身份,无法上家谱,是没法通过核查的,因此也就没资格参加考试。

探春不会不懂,却还是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且将这种恶意诉诸于口,简直刷新惜春对她的认识。

不,准确的说,探春一次又一次刷新了惜春对她的认识。

这是一个与书中练达精明,有心机有决断,有眼界有勇气的探春颇有出入的形象。

便是神色一直浅淡的迎春都被这话惊到了,微张着嘴看她。

黛玉不高兴,一甩脸:“什么都不知道,胡说八道什么!”

探春没想到黛玉反应如此激烈,眼神挑衅:“呦,难道你什么都知道?”

黛玉冷笑一声:“自然。但我不会告诉你。”

惜春淡淡道:“总不能你是妾生的,便盼着别人都不如你吧。”

妾生子的确比外室子身份高!

探春脸顿时涨的通红,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不能说。

难道说自己虽是妾生的,却一直养在出身高贵的太太,老太太跟前,比嫡女不差什么?

一瞬间,她怨恨起赵姨娘来,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托生到太太肚子里。

可惜,这样的想法同样不能说出口,甚至都不能露出一丝,否则便是不孝,为人所耻。

虽然礼法上的母亲是嫡母,但若真瞧不起生母,那也是不容许的,会被当成白眼狼。

便是皇帝,哪怕是底层宫女所生,一旦登基,还会将生母封为“圣母皇太后”,哪怕地位会稍次于嫡母“母后皇太后”。

天下之主尚且不敢怠慢生母,她一个小小庶女又岂敢例外?

许是惜春话说的太不客气,连迎春都有些不自在,不敢直视她。

惜春又笑道:“出身谁也决定不了,但多充实自己,多学些本领,一旦机会降临,才有抓住的可能,也才能少受身份拖累。”

“哦,对了,你猜错了。小公子可不是外室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探春脸更红了,越发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她也不知为何会口气刻薄,明明对方与己无关。

尴尬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如有实质。

不过,惜春除外。

有句话说的好,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更何况,惜春还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尴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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