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听说焦大叔使人去抓黄鳝,要让厨子做响油鳝糊,便去瞧热闹了。”夏萤笑嘻嘻道,“长这么大,吃过鳝鱼,却从没见过它活着是什么样,更没抓过。”

惜春想到鳝鱼和蛇差不多的模样,又见她形容如常,心中了然,笑道:“可是没见到?”

夏萤点头:“是啊,焦大叔说鳝鱼白日躲在淤泥里避暑,晚上会出来觅食才好抓。”

惜春眼里闪着莫测的光:“怎么,你晚上想跟着去?”

夏萤连连点头,语气兴奋:“焦大叔已经答应我了,说会将抓鱼的诀窍告诉我。还说那是他的不传之秘呢。”

惜春不忍地看着她,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来,且让她高兴一天吧。

她这会已经能想象到夏萤见到鳝鱼时鬼哭狼嚎的样子。

“焦大叔没有子女,却偏偏看我合眼缘,觉得我什么都好。”夏萤一抬下巴,傲娇道,“就说嘛,有姑娘调教,谁会不喜欢奴婢。哼,只有那些瞎了眼的才瞧不上我。对了姑娘,上回林姑娘说的那个瞽叟是指瞎了的老汉对吧?”

惜春大笑:“有这个说法!”

“那瞎了眼瞧不上我的年轻人可不可以叫瞽汉?”

惜春拍掌大笑:“学以致用,活学活用,你厉害!姑娘我佩服!”

夏萤跟着掐腰仰天大笑。

这让惜春想起了星爷版的韦小宝,不由又是大笑。

主仆二人顿时笑成鸦叫。

正欢笑间,黛玉走了进来,浅笑道:“四妹妹每日过的都好开心。”语气羡慕,又带着丝惆怅。

惜春回想了下,确实一直蛮开心。若不是想的太多,还能更开心。

她点头赞同:“有哥哥在,没什么要操心的。”说完有些后悔,黛玉可没有替她操心的哥哥,这不是戳人痛处吗?顿时有些尴尬。

黛玉故作不知,叹道:“我也想要个这样的哥哥!”

“我分给你!”明知这么说没意义,惜春还是说来安慰她。

黛玉摇头:“若珍大哥哥是我亲表哥就好了。”隔着房头,贾珍不便出手,人家亲外祖母亲舅舅都活着呢。

两人沉默。

惜春忽然幽幽道:“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不如少想一些,粗枝大叶一些,怎么开心怎么过。”

顿了顿,又道,“别人的闲话更不用放在心上,又不吃她的用她的,身份更是有天渊之别。何苦用别人的话惩罚自己,多思多想,搞得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原来西府这会已经有黛玉家败,寄居舅家打秋风的说法。

黛玉听了这话,凄然一笑:“外祖母舅母自是疼我的,只……”

“只下人跟红顶白,一个个都是势利眼!”惜春恨恨道。只要有利益纠葛,这样的情形便永远少不了,更无法杜绝。

“还是妹妹懂我。”黛玉轻轻道,眼里又是一包泪。

她死去的妈呀,可千万别再哭了,马车上那老大会子还没够吗?

惜春赶紧转移话题:“姐姐其实想错了。以姑父巡盐御史的官位,绝少不了银子。你来荣国府住下,所用一概花销,姑父一定暗暗给了老太太二舅妈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银子。”

黛玉吃惊:“会吗?”

惜春点头正色道:“定然如此!若是不信,你可以现在就写信回家问问姑父,再将自己的处境说一说。你若不说,姑父一定以为你过的极好呢。”

“现在就写信?”

“写吧,让哥哥使人今天就往扬州送。”

惜春拉着黛玉的手便往书案边走。

亲自磨了墨,铺好白纸,又从笔筒里取了支兼毫小楷毛笔递过去:“一鼓作气。”

黛玉迟疑了一下:“会不会不太好?”从前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会却只报忧不报喜,有些告状的意味。

“别担心会破坏亲戚关系。姑父当了十几年的官,能连这些都不处理不好吗?”那也枉自为官多年了!

黛玉见惜春满脸自信,放下心来,接过毛笔,蘸满墨,伏案写了起来。

惜春悄悄走到门外,冲夏萤招了招手。

夏萤手里拿着把镂空掐丝金背象牙梳子正等着给头发乱成一团的惜春梳头,见此,连忙拿着个圆凳跟了出去。

将惜春抱起放在凳子上,她轻声道:“姑娘有话便说吧,不耽误梳头。”

惜春悄悄叮嘱:“我让你盯着紫鹃,不要让她发现黛玉往扬州写了信。”

雪雁是个不当用的,这话其实不对。

贾母给的紫鹃,是荣国府家生子,肯定比外来户雪雁能摆布的开。

雪雁退位让贤何尝不是眼明心亮,知道自家姑娘若要过的舒服,还要靠紫鹃。

别说老太太疼宠这样的话,阎王好见不还有小鬼难缠吗?

王嬷嬷不同样进了贾府宛如透明人?

凡事有紫鹃顶在前头,黛玉才能少吃亏。

有了好处,自然也就有不好。紫鹃忠心的无疑是贾母,贾家,而不是林黛玉,更不是林家。

除了照顾外孙女,贾母何尝不是也放了个耳目在黛玉跟前?

黛玉库房里有什么物件手里有多少压箱底的银子,估计贾母和王氏都比她清楚。

与扬州的通信亦然!

这才是惜春撺掇黛玉乘紫鹃不在写信的原因。

双螺髻梳好,钗环插好,惜春捂着嘴大了个大大的呵欠。早上赶路起的太早,困意上头了。她还是个宝宝,要多睡才能长个子,大长腿不容有失!

“午膳究竟吃什么知道吗?春莺怎么还没来。”

夏萤哄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且再等等。”

又等了一会,连书上你知了都去歇着了,春莺与紫鹃才一人拎着一个大大的三层竹编点漆食盒走了过来。

“终于来了!”惜春欢呼一声,嚷道,“紫鹃,是什么呀?等了这许久。”

室内写信的黛玉听到这句话,手抖了抖,蘸满墨的毛笔在纸上落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顾不上纸面是否干净,提笔挥腕又快速写了几行,待墨迹一干,黛玉便赶紧装入信封,用蜡封好,夹在案头厚厚的一册书内,正是惜春还没读完的《水经注》。

好在是夏天,墨干的快,若是冬天,以黛玉的速度,信非糊成一团乌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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