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天空闪过一声雷,雨如豆粒。

深夜了,医院却不平静,病房里时不时传来呻吟。那声音,偶尔在昏暗无人的走廊里回响,有些惊悚。

“啊啊啊——”

守在病房外的民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白天没睡啊?”

“睡毛啊,老婆出差,要接送我家皇帝。”

“哈哈。”

“唉,妈的……”拍拍脸,年青民警‘啪啪’地拍了拍脸,“王哥你先看着,我去洗把脸。”

“去吧。”

“很快回来……”年青人说了一半打住,望向走廊那边。转角处,走过来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

“查房。”

“等下……”青年拦住她,看了一眼她挂在胸前的工牌,又看了她一下。

“行了,我来,你快去快回吧。”

叫王哥的中年民警凑了过来,推他一下,示意自己来搞定。见他有一下迟疑,又皱皱眉头,“赶紧的……”说完,他转而看向护士,打量她一下,然后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方便看下你工作卡吗?”

“请便。”

护士自觉地将工牌摘下,交到他手上。后者看了两眼,点点头,“不好意思,工作需要,麻烦你摘一下口罩。”

“没事。”

护士很配合地摘下了口罩。

青年见没自己啥事,于是就打了个手势,离开了。

“可以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

重新戴上口罩,护士开门进了病房。中年民警站在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探头喊了一声,“哎!”

“啊?”

“顺便下去买两罐咖啡,我请。”

“行。”

青年打了个OK手势。

中年望着他走远,走进电梯口那边,确保已经下去了,这才把病房门关上,然后转身背靠,守着了。

“方先生?”

护士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她走进去,却见头上缠着纱布的方为民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睡着了。

“方先生?你还好吗?”

她又问了一句,但对方好像真的睡熟了。她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走到阳台前,把推拉门关了,顺便把窗帘也拉上。完后,她回过身,来到窗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大约只有巴掌大小的医用铁盒。打开后,里面摆着一排颜色各异的药剂和几把手术的小刀,还有一个注射器。她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挑了一支药剂出来,用注射器抽了一点,接着换一支,又抽一点……如此循环几次,不到一分钟,几支颜色不同的液体在注射器里混合之后,神奇地完成了转变,变得无色透明。

对着灯光映照一下,她确认没什么差错后,转过头来,正打算给方为民注射,然后就猛地一顿。后者直直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声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竟然睁开了眼,不知是醒了还是压根就是装睡。

“方先生……”

“来,来人,杀人啦,来人啊——”

不等护士说完,方为民就往床的另一边滚。他的头部受伤比较严重,牙齿掉了、脸也肿的,喊话还不太利索,不过手脚还是能动,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动静,他手一扫打翻了床边柜上的东西,扯着喉咙喊:“救命啊,护士杀人啊——”

“方先生,你儿子让我向你问好。”

!?

方为民原本已经要摔下床,闻言一震,陡然定住了。

护士一点也没有要动粗的打算,只是很负责任地给建议:“方先生,有病就要治,不能让家人担心。尤其是你的儿子,他远在国外,不能在第一时间回来,很担心你的状况。他还让我转告你几句话,他相信你是好人,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都会等你的,希望你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方为民扭过头看她,眼珠子瞪的滚圆,布满了血丝。

护士放下注射器,把他拉回床中间,给他盖好被子,接着把他握拳的手拽出来。他手臂上的血管早就凸了出来,省事了。于是她直接拿起了注射器,也没消毒,只是简单地做着解释:“这是消炎药,还有助睡眠的功效,我们考虑到方先生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适当调整了用药……”

“是谁?穆明富?卢立民?齐国明?赵……”

“方先生,好好睡一觉……”

“睡尼嘛逼!”

砰。

兀然,从衣柜门里传出一声大骂,然后就滚出了一个人。显然是练过的,他在地上来了个侧滚翻,跃身而起,直接撞过去。护士还没来得及扎针,也没反应过来,才抬头就被撞飞了,撞在边柜上。

“不许动!不许——”

从衣柜蹦出来的俨然就是肖冬。他起来扑过去,但眼一花,铁盒跟一堆杂物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他连忙一闪,可才避了一步,对方就来了一记撩阴脚。他火急夹腿,然而还是慢了那么一丢丢,整个人就像虾米一样一蜷,脸涨的赤红,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小弟弟。对方面无表情,拿起柜上的托盘‘砰’一下就拍他头上。他应激地挡了一下,但还是被打得踉跄侧退,差点摔倒。

呲。

场面正激烈,然而突然就一静。

护士瞪圆了眼,回过头。方为民不知从哪里捡到了注射器,狠狠地扎在了她后背上。她停顿了那么一秒半秒,紧接着一转身打掉。方为民却也反应不慢,往另一边一滚,直接摔床下去了。

“草,泥马……”

护士抽搐着脸皮往后摁摁被扎的位置,骂了一声,左右看看,直接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手术刀。

“救命呀,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方为民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但开门时却发现上锁了,他绝望地硬掰了几下,把手却几乎纹丝不动。这时,手持尖刀的护士赶上来,他回过头,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护士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冷漠,二话不说,冲上来就一刀。干脆利索,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直取心、喉要害。

砰——

肖冬一枪把她撂倒了。

方为民被溅了一脸血,看着护士撞过来,吓得像是电击一样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就瘫坐在地。

肖冬一只手摁着裤裆,弓着身子走过来。为了不出幺蛾子,他谨慎地用枪指着侧卧在血泊里的护士。虽然眼神阴沉冷血,但她抽搐着,已经很难再行动了。他这才放下枪,龇牙裂齿地揉裤裆。

蓬!

这时,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

方为民靠着门板,结果被一弹就往前扑倒了。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和护士脸对脸。后者的眼珠滚远,满脸血,‘呵呵’地冷笑两声。他猛一个激灵,‘啊’地一声惊叫,手脚并用地缩进了厕所。

“怎么那么磨叽?”

杨元宾又踢了一脚把门踹开,走了进来。他看看地上躺着的护士,瞥了肖冬一眼,很是不满。

“还说,差点断子绝孙了,这娘们下手忒狠了,艹!”肖冬深呼吸了几下,想想就觉得不爽,踢了她一脚。

“喂,注意你的行为。”杨元宾又瞪他一眼,然后转头招招手,“赶紧,把她弄起来,别死了。”

“这里医院,死不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外面的人还是挤进来,七手八脚地把护士抬了出去。她中了一枪,现在半死不活,倒也不费什么功夫。

姓王的那个民警在外面,想要进来,但被拦住了,“杨局,杨局……”

“别叫了,有什么话回去聊吧。”

杨元宾挥挥手,让下属把他带走了。然后,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用脚一撩,把门关上。点了一根烟,他来到厕所门口,摆摆头,“聊聊呗。”

方为民这时已经回过神,扶着洗手盆站起来,多少又镇定了一点,恢复了一点当官的姿态。

肖冬拉了一张椅子,结果让杨元宾一步上前抢坐了。他嘀咕了一下,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方为民洗了手出来,坐到床边,“给我根烟……”

杨元宾很给面子,整包烟和火机都丢了过去。

“咳,咳咳——”

方为民点了一根,吸了一口,然后痛苦地咳了几声,但随后就适应了,默默地又吸了几口。

“方署,大家都忙,长话短说吧。其实也不用我多讲,你都该知道的,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肯定跑不掉了。你学过法律,应该知道,这事要是你自己兜着,死不了下半辈子也要吃牢饭了,何必呢?争取一下,减减刑,还有机会出来过几年退休生活享享福,说不定还能抱上孙子……”

“是谁?谁派她来的?”

“我们知道还问你?”

“哼。”

“哎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小冬,蛋痛就别说话。”

“我,靠……”

“方署,现在谁找你麻烦,还重要吗?你这些年做的事……”

“我做什么了?!”

方为民猝然激动,两眼张的偌大,“我做什么了?啊!我方为民做什么了?”

杨元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你说呢?你做什么了。”

“哦,这个你怎么不去查查呀!”

方为民指着窗外,忿然地吼道:“你怎么不去查查,是谁!从三十年前的那间破破烂烂的瓦房开始,一步一步的,把福利院建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谁!让那些老弱残孺从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丰衣足食的?是谁!每年都给民政署拉上千万的赞助,让成千上万的弱势群体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穿像个人样的?我他妈做什么了?这些,你怎么不去查呀!我,我不过就是要了一点……”他捏着手指头,“就一点点……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从一个普通聘员一步步干到现在署级干部,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不说死而后已也鞠躬尽瘁,我怎么了?我一不贪,二不抢,我不要钱!不要利!这些年救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他么怎么就不去查呢!不说呀!”

“因为这个不归我们管。”

杨元宾摊了一下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他张口结舌,“我们只管违法犯罪。”刚好一根烟抽完,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看来咱们没什么共同话题,那就这样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虽然你妈快被你气死了。”

方为民颓然地耷拉下头。

“啊对了……”

杨元宾快走到门口了,突然站住,回过身来,手指点了点他,但想了一下,转而又摆了摆手,“算了……”

“老大!”

“喊什么…...”

“潘美琳……”

肖冬追出来,拿着手机让杨元宾看上面的信息。

“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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