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宫,彭禹耐心记录上古逸闻,他身边的天王化身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最后,太皇化身也离开了,偌大帝宫只有他一人。

笔杆微微一颤,彭禹继续记录。

“三十二化身离开,显然父皇和天帝交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宫殿外,他听到一阵剧烈的轰响。

剑鸣和雷动碰撞,然后同归于沉寂。

帝座上的光辉黯淡,宫殿转眼破败,失去神圣加护。大罗天内的不朽大道也在这一刻统统消失。甚至影响传递到下方三十二天,元始道炁尽数隐去。

一炷香后,神皇走入帝宫。

彭禹放下笔,起身迎接。

看到神皇满身是血,他连忙掏出灵药。

“不必。”昆烈挥挥手,帝罡运转,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父皇,您……您赢了吗?”

“至少没输。”神皇走到御座,直接坐了上去。

帝罡注入帝座,继而天帝宫重新点亮。全新的力量从大罗天涌向诸天。

“天帝不愧是天帝,论战斗经验,他比朕丰富太多。”

昆烈这四五百年的战斗经验面对弥罗天帝上百万年的仙道生涯,不过区区弹指一瞬。

虽然天帝仅存残灵、力量、精神远不如神皇。但他凭借不断回收化身以及高超的仙道、武道技巧,硬生生支撑许久。最后以三十三天之力为神皇昭示第六境的真正奥义。

如今神皇大为触动,回去闭关一段时间,就可以尝试证道。

帝罡垂入三十二天,新的天柱支撑清宇,重新修复破碎的天界。

颛阳和颛云抬头望着复原的三十三天。

“哥,陛下已经掌控此物?”

“对,他成功了。昆吾氏又多一件重器。”

颛云心情很复杂。虽然他明白,神皇执掌此宝是必然,唯有这样才能对抗混元道界。可对他们而言,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或许我也该找一找上古道人们的至宝——造化道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蓦地,白光照耀诸天,众人脱离仙塔。

彭禹重新睁开眼,已经站在弥罗天帝塔外。上千人将帝塔外的空地挤满。还有那艘银龙号,慢悠悠漂浮在空中。

神皇最后一个出来。望着眼前这座三十三重的仙塔,他对众人道:

“待朕清理后,将三十三天化为试炼世界。届时,神朝子民皆可入塔修行。”

“李师。稍后你挑选几个世界,将天人安排一下。就……就安置在昆吾十二界。顾王兄,你从旁协助。”

“周通,你带领罗天六宫的仙人,进去学习上古仙道文明。”

“江圣,你带武道精锐入内,参悟弥罗武道。”

神皇有条不紊发布御令,让诸臣动员起来。

就连银龙号,他也刻意差遣水正派人重建。

“银龙号是小辈们花心思搭建。回头你修缮改造,朕另有用处。切记,不可毁了孩子们的心血。”

诸臣散去,各自开始工作。

神皇环视其余人等。

那些散仙宾客和诸天界王知趣离开,只剩大昆神脉家族。

“老三,你的府邸没了。回头朕派人再给你造一座郡王府。”

“多谢父皇。”

接着,神皇看向罗玉沁。

罗玉沁脸色发白,偷偷看了一眼昆昱,心中惶恐不安。

这次自己放弃“夫君”,站在罗家立场。虽然没有做错,可昆吾氏会怎么看?

冷峻脸庞露出一丝微笑,昆烈转头对罗天王说:“道兄。朕有意祭祀弥罗天帝,你是弥罗天帝之后,这件事合该你主持。老三,你也多帮衬着你岳家。待神殿建成,祭祀祈福之事,让你王妃来做。”

昆昱先是一怔,随后听出神皇话中暗示,露出喜色。

“儿臣领命。”

彭禹跳动眉头:看来父皇还是动怒了。

虽然大昆不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罗玉沁作为联系两家的纽带,不想着好好团结罗家和昆吾氏,反而主动搬出罗家女儿的身份跑去为弥罗宗出力。作为昆吾氏的大家长,神皇岂能容忍这一举动?

哪怕在仙塔中,罗家和大昆世家一起行动,也好过自己独自跑出去啊。

回头弥罗天帝的祭祀神殿建成,罗玉沁就可以老老实实看守神殿,不用跟昆昱一起过日子了。

当然,神皇无意和罗家反目。罗玉沁依然保留王妃称号,享受昆吾氏的供奉。花点钱维系联盟,一个闲人……神皇养得起。

罗天王皱起眉:“陛下,这……”

没等他求情,神皇又道:“天帝遗留三宝。宝镜、仙塔俱在我家,而权杖在道兄手中。”

一句话将罗天王求情的话堵住。

见他闭口,昆烈颔首道:“朕不行强夺之事,也无意染指古天帝道统。回头道兄祭炼‘弥罗元始天’,将权杖借朕三年。此后,权杖便是罗家的镇运之物。”

“可。”

不仅罗天王,其他世家家主也松了口气。

要是神皇强行夺取世家的镇运至宝,谁家不担心?

之后神皇又说了几句,带诸位家主前往天宫。

走之前,专门招来昆昊,偷偷嘱咐:“昊儿,你去神卢、澹台、天吴、东门四家,好好祭拜。”

神卢、澹台、天吴、东门四个世家?

彭禹一脸迷惑,神皇走后,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最后翻看六皇子日记才想起来。

这四家不就是当初六皇子伴读的四家人吗?

当年神皇一怒,将六皇子身边人统统打死。昆昊的伴读亲随都没逃过此劫。去找他们四家苦主做什么?

大人们离开,场上只剩年轻人们。

望着一片狼藉的皇子府废墟,昆昱暂时招呼自己府邸上的人前往别院。其他宾客则趁机告辞,整理这一行所得。

虽然很多战利品上交,但他们暗里卡了不少油水。彭禹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追究。

颛云本打算拉着颛阳离开,突然彭禹拦住他俩。

“等等,颛云,我找你有事。”

“找我?”

哥俩很意外,颛阳:“你确定没喊错人?”

“自然,这事你别挨着,赶紧回家闭关。看你这模样,又要突破了。”

彭禹拉起颛云的手腕,将颛阳扔下。

颛阳:“……”

颛云给弟弟回了一个眼神,笑眯眯任彭禹拉走自己。

半道上,彭禹说明自己要往四家走一遭。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敢让颛阳跟。”

那几个伴读死了,才轮到颛阳入宫。如果带颛阳过去,人家怕不是还以为彭禹跑去耀武扬威呢。

“其实,你带我去也有些不合适。毕竟我是颛孙氏的人。”

“但你比颛阳聪明,借你的智慧想一想。父皇让我去那四家,所为何事?”

打从彭禹穿越以来,就跟这四家人没有交集。

颛云看到不远处一个买花的小贩,挣脱彭禹的手:“殿下稍等。”

他过去买了一些祭拜用的花卉,又去旁边店铺弄了不少点心。然后才走回来:

“陛下说了,让你去祭拜。那你就去好好祭拜一番,其他事情不要多想。”

“至于陛下的用意,重要吗?”

……

神卢氏,姓卢,以天马为图腾,原是祖皇御前的养马官。后来为二代神皇驾驭大辂,从而一步步壮大。

可以说,他们一家人是昆吾氏的心腹。数十年前,神皇更挑选卢家最杰出的孩子为六皇子伴读。

可在一场宫廷变故后,他们家的孩子失去消息。不论如何打探,天宫忌讳莫深。从此,卢家深入浅出,龟缩起来做人。

但今天,昭王上门了。

因为家主随神皇入宫,几位家老和夫人商量后,打开大门迎接。

一开门,就见到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穿着淡雅素袍,手中提着花篮。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丰神隽永的美男子,仅比少年略逊一筹。

老妇人虽然年过七百,可看到这一大一小的两位美男子,亦不由失神片刻。

“老妇率族人拜见昭王殿下。”

“老太君快快请起。”彭禹提着花篮,亲自过去扶住。

他一脸亲切,摆出营业笑容:“这次来,原就没想着兴师动众。您开偏门即可。”

话虽如此说,神卢氏大门开启,他和颛云还是大摇大摆进去了。

当老妇人问及来意时,彭禹微微低头,眼角有些泛红:“这次来,是想借用贵府墓园,祭拜一位故人。”

故人?

老妇人心中一动,颤巍巍问:“殿下要祭拜小石榴?”

“正是。”彭禹幽幽一叹:“虽然孤私底下偷偷祭祀了几次,但到底没有父皇恩讯,行事不敢张扬。今天父皇恩典,总算许孤登门了。”

假话,统统是假话。

彭禹从来没有见过卢丹,更别说祭拜。

但登门来了,他不介意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理由光明正大,老妇人自然不会阻拦。

她亲自带领二人来到墓园。

三千神脉世家的墓园各有传统。有的墓园以树木为碑,有的墓园以宝塔为室,而神卢氏和马有关。他们的墓园按照等级,在坟茔周围摆设天马雕像。

卢丹十三岁夭折,又死得不明不白,虽然是神卢氏嫡系,但也没资格风光大葬。

老妇人带彭禹来到一个角落,看到小小坟头边上摆放的一座幼驹雕像。

“按照族里规矩,本来不能独葬。但老身强求着老侯爷,给小石榴安排到了这里。”

小坟头虽然不设碑,但周围很干净,显然是老妇人经常派人打扫的缘故。

彭禹轻步走过去,抚摸小马驹雕像,缓缓问:“孤听说,他在家时养了一匹小马,莫非这座雕像……”

“对,就是按照那匹马打造的。那匹马后来也死了,就埋在这下头。”

彭禹神情怅然:“当然他还说,要带孤一起骑马,两个人绕着金吾城扬鞭纵马,好好肆意一番。可惜……”

眼泪落下,看着老妇人心头也渐渐酸楚起来。

是啊,自己那个小孙子才几岁,怎么就好端端没了?

“殿下,您可知道……我那孙儿到底是为何事没了?”

“老妇人莫要问了,须知祸从口出。要是您知道了,反而会给神卢氏招灾。这次孤来,也是得了父皇恩准,才敢登门。”

将花摆好,又拿出点心一一排开。

他自言自语:“当初你们几个天天争抢,倒也记不得你们谁爱吃什么。所以,孤就把这几种常见点心都拿来了。”

这般做作至极的姿态,看得颛云直翻白眼。

拜托,点心是我准备的,路上随便买的。你这姿态恶不恶心?

但管用。

至少对老妇人而言,昭王这片赤子之心,极大安抚她这些年对昆吾氏、对昭王的怨念。

祭拜完毕,老妇人想要留着彭禹吃饭。

彭禹连忙拒绝,摇头道:“今天父皇难得开恩,让我上门一趟。万一他哪天又变卦了,那可如何是好?我要把其他几家都走走。”

彬彬有礼告辞,等从神卢氏宅邸走远了,彭禹才长长舒了口气。

“殿下演技不错。”

“不是演技,是真的有些伤感。”彭禹侧着脸,努力把“哀愁”挂在脸上,扮演一个忧郁美少年。

“到底他们也陪我好几年,说不伤心怎么可能。”

“……”

“以往我是真不敢上门,因为我至今都不知道,父皇到底为什么杀人。”

突然,他猛地转身:“颛云,你消息灵通。”

少年眼中闪烁着希冀:“你知道当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皇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看到少年的眼神,颛云心脏悸动。

但他努力告诉自己,演技,都是演技,不能当真,必须小心这小子。他跟我是一类人。

但过了一会儿,颛云还是温吞吞道:“正如以前和殿下提及过的——巫蛊之术。”

“贵妃娘娘擅用巫术,触犯宫规。想来是神皇担心她被老天后责罚,所以……”

“但巫蛊之术的涉及,不应该是母妃的宫殿。为什么孤身边的人也统统杀了?”

颛云沉默。

这也是他当年很不理解的地方。

但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所以,这个巫蛊之术牵扯到孤?”

……

天宫,昆烈带着家主们来到一座宫殿上香。

肃穆庄严的神殿呈暗金色,墙壁、梁柱以及地砖上都有一幅幅画。

祖皇开朝、圣后定礼、仁皇镇世、女帝破山……还有各个世家先祖的英雄事迹,一一记录在此。

这是承载大昆荣光的殿堂,三千神脉的源流。

昆烈上香祭拜后,云阳侯接过来,也跟着上香,然后第三人……

就这样,所有家主上香完毕。大方鼎内的香烛彻底插满,袅袅烟火笼罩整座宫殿。

“如今大昆看似光鲜,但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神皇的声音缓缓响起,讲述玄鸟宇宙废墟以及上古荒劫之事。

这些事,大多数世家家主都清楚。

如今神皇再度重申,让他们暗暗怀疑起来。

云阳侯暗忖:没有那些界王,也没有天宫臣子,所以他是要单独跟我们聊聊?

凌阳侯:陛下提及此事,莫非有什么想法?

陈家老祖心下警惕:这家伙定不怀好意,一会儿要出台什么新政策,务必阻拦。

但神皇诉说大昆当下遭遇后,话锋一转,提及另一件事。

“几十年前,朕做了一件错事,至今影响不断。”

云阳侯挑起眉头,作为大殿中少数可以坐着的家主,他第一时间明白神皇的意图。

“昔年贵妃行巫蛊之术,朕盛怒之下牵扯无辜,害得不少人含冤而死。”

提及此事,神卢、天吴、东门、澹台四家主同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昆烈。

神皇认错?

神皇竟然会认错?

其他家主也一片哗然。

虽然那把刀当年没有砍在他们身上,但切肤之痛也能共感一些。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凭什么神皇随随便便就弄死了?

正面不敢理论,不敢质疑。可暗地里,世家小动作不断。

而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彭禹穿越的中秋晚宴。

“贵妃死的那一年,金吾城风雨飘摇。先是有人图谋毒害朕,又有昆昊离宫出走。各世家精英折损……”

提及世家精英的折损,在场家主们脸色都有些难看。

昆烈当初反应激烈,直接拉起昆吾神王们反击清算,狠狠削了世家们的势力。那段时间,世家的白幡可是挂了三个月。

云阳侯心下冷笑:现在知道软下来了?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颗枣?

“归根究底,是朕当年行事鲁莽,想要帮贵妃遮掩。”

听到这,燃灯王忍不住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

“贵妃行巫蛊事,证据确凿。碍于贵妃生前功绩,且昭王德行昭彰,不可公之于众。但此事到此为止,一切和此有关的事,就此作罢。”

“当初受到牵连的无辜者,朕会进行追封。”

人毕竟已经死了,神皇能做的仅此而已。

但仅仅这个态度,直接让神卢氏激动地跪下来谢恩。

神卢氏,原本就是昆吾氏最坚定的追随家族之一。但因为当年那件事,害得神卢氏龟缩起来,不敢再有所妄动。

如今神皇肯服软,哪怕仅仅是一个表面的态度,也足以让家主老泪横流。

看到此情此景,昆烈心中也有些愧疚。

这可是自己的心腹一脉啊。

“卢卿,起来吧。说到底,是朕对不起你家。你那个侄儿着实可惜。回头朕派人追封,给他挂一个五品的东宫少官。”

东宫?

众人竖起耳朵。

这什么意思?六皇子的伴读追封东宫少官,这是要开东宫的节奏?

但神皇没有细谈,继续谈论巫蛊之术。又对其他三个世家进行安抚。

末了,他再度重申:“巫蛊事件到此为止,与此有关的一切事,朕既往不咎,全篇揭过。”

“朕希望从此以后,三千神脉一心同体,大昆神朝度过危机。”

云阳侯看到神皇袖子里紧紧握住的拳头。

显然,昆烈心情很不平静。

巫蛊事件引发中秋晚宴中毒,继而出现昭王出宫,龙阴郡大战。

但还有一件事跟巫蛊事件直接相关——贵妃之死。

贵妃到底怎么死的?

至今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神皇曾经把怀疑目光投到世家身上。

会不会是那些世家为了给几个孩子报复,暗中害死了贵妃?

这个怀疑,进一步加剧昆吾氏和世家之间的裂痕。

至今,神皇都没放弃追查这件事。

而暗里的动静,也让世家们提心吊胆,担心神皇再有什么胡乱举动。

如今神皇盖棺定论,自然也不能再追查贵妃死因。

显然,这是神皇的让步。

以此换取世家的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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