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一样。”林阿三试图跟颜司然解释,“就像是这里一种苦修的方式,他自小就漫山跑,桃林深处也去过——”

林阿三压低了声音,是因为已经在庙里吧,“说是俗家弟子,也得了真传。只是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了,再说他哪顿少得了酒肉。”

林阿三也不好背后说人闲话吧。颜司然也不好说,他在这里待了近十年:

是桃花娘的传人闹起来的吧。

这里,还是有人知道,他王庆春原本是桃花娘这一支这一辈的传人。也有人替他抱屈,说是拜师二十年。

然后,听林阿三坦言跟王庆春喝过酒,“他这人就这脾气,看你顺眼就顺眼,看你不顺眼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

码头的人都来了,林阿三便也说了,“还是码头管事的时候且不说,一朝落了地,风水轮流转。也是他往日里尽得罪人,跟他出去喝顿酒都能跟邻桌叫起板来——”

顿了顿,他解释道,“那是他喝醉了。”

这是他入了障。颜司然便也笑了笑,听了出来,他林阿三咋呼呼的雷声大雨点小:

——王庆春现在犯的事情,真的够不上搜山。满城皆知也就是个盗墓。

是担心入了障的他。

拖得越久,王庆春的处境越危险,颜司然依稀记得一些。

桃源山城还是以德报怨、与人为善的更多。也就是帝都城人口里的世外桃源,王庆春就一个瞎了眼的母亲,只能是林阿三出面。

是这样的。

“都已经说好了。”颜司然将林阿三的原话告诉宋徽之,“就不说剔骨还母,割肉喂鹰了,东西还回去就好。养好了身体,该回码头的回码头,该归庙里的归庙里。”

也就是说,症结还是落在王庆春头上。

然后,听得颜司然随口问了句,“庙里请你去做什么?说是妙手回春,功德无量。”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宋徽之笑笑,凑近些说,“修复菩萨金身呢。具体而微,娓娓道来,实在是强人所难。隔壁还有女孩子跪着清修。”

颜司然“唔”了声,接着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见不得众生受苦。是求点化一二吧。”

他想起进庙的时候,谢家三小姐看过来的眼神,抬起的眼中有灼灼的光,隐晦而暧昧。

看得他也是一怔。

颜司然自问和谢清萱也就三年前见过,是陪着他继母来给谢家老太太送终的,却也是送嫁:

原是说他继母前头的女儿,也是他妹妹白瑞雪要嫁给谢大少。按这里的规矩,他是得来一趟。

他这一趟才过来,谢家却找上了他:

原来是入了障。

颜司然也一刻泛起了嘀咕:“哪里听到的风声……”

今早开会才提了一提,是打算从这里的女大学生里招三两个翻译文书。

颜司然初来乍到,就接了这等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问他需不需要协助。

何况,翻译文书和他离得还真远。

也就是知道了。颜司然问他,“还少了什么?”

“佛头。”宋徽之笑笑,意有所指,“或者要说,你们那里少了什么。”

颜司然没有说话,抬手碰了碰腰间,唇形比划出两个字。

宋先生一字字拼出,却是“搜山”。

怪不得这么大动静。上一次的搜山还是四五年前的劫持。

突如其来的一场山火。

这一次算不算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他接着问,“听说,有劫持人质的绑匪活了下来?”

而非坊间传说的,全部死在大山深处。

然后,听颜司然说道,“这里的官府已经开始提审他了。还兼了那里的一点事——”

是要等那厢结了案吧。毕竟人是这里人所说的海外蛮人,宋徽之想到了,一事不烦二主。

一直就是他颜司然在跟。然后,听得他小声抱怨,“现在却是要我过去了。学校也是,医院也是,说是我显然还有余力做更多事情。我那时就能做——我想了起来,我那时的假期都批了下来,三年探亲假。”

不是所有人,都像颜司然恢复得这么好,意识清晰表达完整。甚至一些现在医学无法根治的病症都得以痊愈。

而他的膝盖曾粉碎性骨折吧,说是“桃花破茧”呢。宋徽之和颜司然也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宋徽之一直在这边,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是大学堂里公推最清闲的一个——他可是蜃楼的老板。

一开始是学桃花娘娘发宏愿,教授这里的孩子说他家乡的话。后来,事情是解决了。宋徽之看了过去——

是那间屋子。

那屋子里停了尸体。

无人认领或者含冤而死,需要掩埋或者等人验看后再掩埋。那一具年轻的男尸送来不久,还没有入殓,正是要等官府的人。

一枪致命,却是从背后。

夏舒航低头看着手中牵着的猎犬,刚刚解剖的,却是不方便放狗进屋。

然后,注意到宋先生和颜先生走了过来,而师父更像是在和人介绍或者炫耀似的,“司然,待会进去挑选几张毛皮吧,都很完整。”

储物间挪到了隔间里。诚如白瑞雪之前的预判,原本的储物间里隔出了一个停尸房。

“那可真的要看看了。”颜司然听懂了宋徽之话里的意思,他的学生枪法相当不错。

可以最大限度地完美保存狩猎皮毛的完整度。这个确实很考验猎人狩猎的技巧,而他选择的专业这里是有加分项的吧,桃源山城这一期留学的第三名呢。

颜司然还是夸了一句,“你这个学生真不错。”

宋先生伸手接过系着猎狗的绳,挥手示意,待到瞧不见夏舒航的身影才稳妥地扬声道:“是谁在屋子里面?”

众所周知,熊是不吃死尸的,只是脾气暴躁。宋徽之想着那一屋子的“样板尸体”。

足足忙活了一个月。

白瑞雪扭伤了脚,靠着一口棺材才勉强站定。

她抬头看一眼,原是天井吧。

后来,加了半通透的明瓦,现在更是气派地换成了玻璃。也许,还可以向上推开。

她的眼神委实是好。

怎么上去了。而月光明晃晃照下来,这日复一日的,怪不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这一屋子都是横死的吧。几丝凉意莫名攀着脊梁骨游上来,凉浸浸的。

这里的人总说,这样死去的人怨气重,过不得奈何桥是要“闹”的。只有找替身,才能投胎转世。

就那一扇门呢。她想,“喜神那是守着门么……那么多人打从外面过,咋就没有人好奇地想进来瞅一眼呢。”

而她也不敢。

说不上来,月色苍茫如山谷升腾的桃花瘴:

那是死亡的提醒。

“这里有人就要死了……”这一刻冒出来的古怪念头,让回过神的白瑞雪都吓到了。

这里就她一个活人呢。

尸腐的毒气,半天都没有散尽。白瑞雪突然听到了宋先生的声音:

“谁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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