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与松定城被义军攻占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胜天府囤积军械的重镇,广阳城。广阳城守将魏明便慌了手脚。他与那蒋纯、郑华二人并不相同。无论是奸诈诡谲,背信弃义的蒋纯,还是鲁莽英勇,识得大体的郑华,他们都曾是大姜的子民,大姜的姜军。而这魏明乃是实打实的卫国人,他也是随着沈钦南下的众多将领之一,原是一马前卒,只因其颇有战功,故而被派到这胜天府重镇广阳城来做守城将军。

虽说这胜天府地处偏僻之地,但却是个颇为富饶的州府,故而这魏明的小日子也算过得滋润。加上卫国建国,并南下吞并江南各州府后,他这些原本就是卫人的人自然是要比那些投降的姜朝文武要更被器重。几个月前,他防从承天府旧友那里得知,自己很快就将调任州府官员,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京畿重镇。想来自己“兢兢业业”至今日,摸爬滚打许多年,从出生入死的马前卒成了一方的守城将军,吃了多少苦头,莫非那义军一来,这些全都将化为泡影?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次升迁的机会,不想却要被这义军搅乱,魏明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却又无可奈何。想来自己城中不过两千人马,虽说军械钱粮充足,且又有坚城为倚仗,不必惧怕那义军区区三千人马。但此时的魏明,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驰骋沙场,不知死活的小卒子,他如今有了更多的牵挂,与难以割舍的东西。不仅是家眷,还要名与利,及眼前的一切。

故而他不愿冒险,只因小小的一个决定,很可能葬送他先前几十年的努力。因此这魏明不禁动起了心思。此时此刻,那叶藏与莫随风率领的三千人马已然到此,可魏明身为卫将,是万万不能投降的,他还有自己的仕途与抱负,这些都是他不能放弃的。而若是死战,只怕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他自认为自己的勇力比不过那郑华,论奸诈又比不过蒋纯,万般犹豫之下,进退两难之间,他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而此时此刻,在城门外的叶藏与莫随风,久不见那魏明登上城楼问话,心觉奇怪。等待的久了,那莫随风逐渐有些不耐烦,竟然瞥了一眼身旁的叶藏,小声嘀咕道:“怎么他们都是和自己心仪之人前来,我偏偏要和师父一道,真是......”似乎是叶藏听到了他的抱怨,又似乎是察觉到了甚么,那叶藏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表情古怪的莫随风,莫随风当即咧开嘴干笑几声以作回应,试图遮掩自己的尴尬。

但叶藏并未在意,而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正在此时,广阳城的城门徐徐打开,那魏明率领城内守将谋臣,一路小跑,快步赶出,并未骑马,这场景十分诡异,不禁叫叶藏等人疑惑起来。而那叶藏更是对莫随风吩咐道:“小心有诈。”莫随风闻听此言,面色凝重,右手不自觉的摸向那鞘中赤霞剑,两眼死死盯着那看似满脸和气的魏明。

“敢问来者可是魏明魏将军!”叶藏在马背上朗声问道,那魏明便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那谦卑模样,反叫叶藏有些难为情,也只好翻身下马,作揖还礼。即便如此,叶藏身后的莫随风也一直按着鞘中宝剑,不敢松懈。而那魏明则十分谦恭的说道:“正是正是,在下便是魏明。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叶藏秉持着江湖人的原则,如实相告:“老夫名叫叶藏,这位乃是莫随风。”

“原来是叶老英雄和莫少英雄,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快请入城!快请入城!”且看这魏明堆砌着笑脸,毕恭毕敬,点头哈腰,极尽阿谀,不禁叫那叶藏与莫随风疑惑起来。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叶藏与莫随风本是来率军攻城,不想没费一兵一卒,不曾交锋一阵,这魏明便主动开城相迎,虽说是迎他们入城,但却只字不提投降二字,不禁叫叶藏二人琢磨起来,这是否是魏明的计谋。

但那叶藏与莫随风相视一眼,师徒之间也颇有默契,便想着先率军入城再说,一旦三千人马皆进了城,届时即便那魏明有甚么举动,叶藏二人也能放手一搏,与那魏明在城中拉开一场恶战。故而叶藏翻身上马,即将下令三军进城,不想却被那魏明拦住。且看那魏明又嬉皮笑脸的迎上前来,主动为叶藏牵马,同时对他说道:“不瞒叶老英雄,在下已然在城中府衙设下一桌晚宴,等候叶老英雄与莫少侠一同赴宴。但这三军人马么......嘿嘿,还是请老英雄驻军城外罢。”

闻听此言,叶藏与莫随风当即怔住,他们未曾想到这魏明竟然如此直接,这所谓的晚宴可想而知,便是鸿门宴。不准三军入城,想来也是情理当中,但这话由魏明口中说出来,总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将三军驻扎在城外,叶藏与莫随风孤身入城,风险极大。虽说以二人的武功,想来若想脱身或是自保,该是无有多少问题。但一旦有变,卫军想要将他们与三军切断联系,困在城中也是轻而易举之事,故而这是一场知晓风险的冒险。叶藏与莫随风自然是要慎重。

但其实他们多有顾虑,虽说这顾虑并没有错,甚至还很谨慎,但这魏明,实在是没有设鸿门宴的意思。原来,这便是魏明所想出来的馊主意。他既不想投降毁了自己的仕途,也不想与义军两败俱伤,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故而他苦思冥想,终于思得一法。故而他在城中设宴,又主动开城以示诚意,他得知这叶藏与莫随风都是江湖中人,闻听江湖人最讲信义,想来不会趁其不备,袭取城池,故而他想借此机会,将二人请入城中。

在魏明看来,若是叶藏二人答应赴宴,那无疑只有三个结果。一者是自己好言相劝,成功说服叶藏,使他能归顺大卫,则此战便不必开战。二者便是自己虽然不能说服叶藏罢兵,双方言和,叶藏率兵退去,则广阳城危急可解。这第三种情况,便是未曾谈拢,双方关系破裂,那魏明再动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将其困在城中,切断其与义军的联系,届时屯扎在城外的三千义军群龙无首,若想击破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魏明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须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才能让那叶藏放下顾虑,与自己在城中好好交谈,否则抛去兵马,单刀赴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一直在叶藏身后处于戒备状态的莫随风,见状便驱马上前,问那叶藏道:“师父,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叶藏回身望了望三千义军,又瞥了一眼那满脸笑意的魏明,便轻声对莫随风说道:“此宴分明是鸿门宴,但这魏明却毫不遮掩,想来其目的并非真是我等,待我们稍做准备,便去赴宴。”

叶藏既已如此说,那莫随风自然是无有甚么意见,他更不畏惧。就算叶藏命他一人杀入城内,想来那莫随风也不会有甚么异议。而叶藏则拱手对那魏明说道:“请魏将军稍待,待我二人稍做准备,便来城中赴宴!”魏明闻言大喜,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便也向那叶藏保证,说道:“若叶老英雄与莫少侠准备妥当,只消在这城门之下大喊三声,便会有人为二位打开城门,迎你等入城赴宴!”

说罢,双方又各自行了礼,那魏明遂带着文臣武将又是一路小跑回了城中,急忙关上城门,生怕那叶藏趁机攻城。而叶藏与莫随风则是先行回营,内穿甲胄,外罩袍衫,腰悬利剑,诸事皆毕,便跨上两匹高头大马,在那城下大喝三声,果不其然,城门当即打开,二人驱马入城,自有专人在此等候多时,见二人到来,遂引路至府衙。又带着二人上了正厅,宴席已然准备妥当,那魏明在此等候多时。

席间叶藏举杯之时,便能察觉出身后厢房之中的腾腾杀气,但魏明却依旧陪着笑脸,举起身前的酒杯便对叶藏敬道:“叶老英雄,在下敬你一杯。”出于礼貌,叶藏当即还礼,却不敢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生怕自己若是在此地喝醉了,会出甚么差错。可不想叫那魏明见了,朗声大笑道:“叶老将军为何不饮酒?莫非是惧怕我这酒中有毒么?”

说罢,那魏明便起身将叶藏身前的酒一饮而尽,又亲自为他打了一角,双手捧了敬与他道:“叶老英雄且看,此酒无毒,且是我城中少有的陈年佳酿,故而叶老英雄一定要满饮此杯!”叶藏推脱不得,只得苦笑着说道:“老夫不善饮酒,既然魏将军执意如此,也只好暂饮这一杯了。”说罢,那叶藏也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但不想却暗暗将那左掌按在桌案之下,以内力将刚喝下肚的酒水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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