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乱臣贼子,枉食君禄!竟敢大言不惭,在此妄论天数!”周一怒发冲冠,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身披的令狐厌见状,便飞身而起,将那捻在手中已久的小石子向那蒋纯眉心飞去。蒋纯见状肝胆俱裂,急忙蜷缩在那城垛之后,躲避着不敢再见那令狐厌。而那小石子虽未能大中蒋纯,却将其原本头顶高悬的灯笼打落。

那灯笼打了个旋儿便落在蒋纯的脑袋上,叫他以为乃是义军开始攻城,惊慌失措的抱着脑袋,那模样极为狼狈。而左右将士慌忙将其扶起,开解他道:“将军休要惊慌,这是灯笼,这是灯笼......”那蒋纯闻听此言,终于敢睁开双眸,果见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并非是义军的流矢,而是自家的灯笼,便恼羞成怒,火速起身,将那灯笼攥在手中掷下城楼,指着那令狐厌大骂道:“汝等小人,竟然使暗器偷袭!”

“如果说小石子儿也算是暗器的话,那小人便小人罢。”令狐厌冷笑着掂了掂手中的小石子儿,却指着那蒋纯说道,“那也比汝等这些卖国求荣的渣滓要好上许多!蒋纯,你休要嚣张,我取你首级有如探囊取物,根本不用动起刀兵。你自己掂量掂量罢,是你人头落地之时我大军攻入城中,还是你自己双手捧出官印,保全性命,前来投诚!”

蒋纯闻言本还有些不信,城楼之上的众将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着那令狐厌年少气盛,不知好歹。却不想那令狐厌复又笑道:“汝等还不知道我的本事,睁大眼睛看好了!”方才只是与那蒋纯戏耍戏耍,未曾动用真本领,故而这小石子儿的力道速度与准头比起令狐厌的真实水平来,差的都不是一星半点。

而这次,令狐厌有意叫他们知道自己的本领,竟然弃去坐骑不用,而是飞身踏着那城墙径直而上,只用脚尖在那城砖的细缝之中一点便能登上数尺的距离,眨眼睛便轻身一人登上城楼,距离那蒋纯等人不过数尺距离,又甩手打出一枚石子,竟然将蒋纯的将旗打断。蒋纯的副将回过神来,就要上前去捉那令狐厌,不想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一星半点。

再看那令狐厌,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复又落在自己的马背之上,气定神闲,毫不慌乱,身无半点尘埃,就好似方才甚么也不曾发生一般。此时此刻,休说是那城楼之上的蒋纯及众将士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外,就连令狐厌身旁的周一都有些意外,不想这令狐厌的轻功竟然了得到了这般地步,还有如此胆量气魄,竟敢孤身登城,挑衅戏耍那蒋纯,为义军立威。果不其然,身后的义军将士先是一愣,随后便振臂高呼,欢腾起来。

而那令狐厌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眉眼微微上扬,口气略带轻蔑,复又对那城上呆若木鸡的一众人笑道:“乱臣贼子,我奉劝你早日投降,否则下次折断的,可就不是你的将旗了!”说罢,那令狐厌还做了个斩首的动作及搞怪的鬼脸,一旁的周一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城楼上的蒋纯却面色煞白,打了个寒颤。暗暗咽了口唾沫,良久说不出话来。

诸事皆毕,周一遂与那令狐厌一道拍马折返营中,就在回程的路上,那周一颇为好奇的问道:“不想你还有如此本事。”令狐厌却苦笑着说道:“原来你也是方才知晓我的本领,莫非你真以为我是甚么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若不是小先生临行之前嘱咐我等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在意在方才就将那蒋纯的人头摘下,以泄心头之恨。哪里还要等甚么他自己来投降。”

周一却说道:“万事自有天定,且看那蒋纯自己如何琢磨罢。若是他迷途知返,还则罢了。若是他执迷不悟,自有他遭报应的时候!”但那周一忽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果真是那天王教的教主么?”令狐厌未曾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愣,但回过神来后却毫不避讳的笑道:“那是自然,怎么,难道不像么?岂有人会闲着假扮魔教教主?”说罢,他便将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白玉扳指取下,递给那周一细看。

“如此精巧之物,切莫给我看,若是丢了,如何是好?”周一却退却起来。令狐厌闻言朗声大笑,指着那白玉扳指笑道:“此物虽是我教中教主之位的象征与凭证,但我天王教早已覆灭,留着它除了做个纪念,也别无他用。想来我爹弥留之际将此物交到我手中,命我继承他的遗志,接过教主之位。不想直到如今,都未曾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实在惭愧......”

周一见他面露悲色,赶忙安慰道:“不必挂怀......想来有志者,事竟成。你一定能实现你父亲的遗愿的......你这个人真奇怪,做事既不光明磊落,更牵扯不上侠义二字,喜好背后偷袭,喜好占小便宜,活脱一个小人模样。所作所为,行事作风的确像是魔教中人,可偏偏你的性格,却不像是天王教中人该有的性格,更何况你还是曾经的少主,如今的教主。”

“那照你所说,这天王教教主该是个甚么样的性格?”令狐厌饶有兴致的问道。且看那周一将指尖在白嫩的下巴上轻轻一点,叫令狐厌见了不禁有些晃神。而那周一思索一阵,便煞有介事的说道:“自小我师父便对我说,漠北天王教乃是魔教,教中人皆是犯下滔天罪恶被官府缉拿无处可去之人,他们恶贯满盈,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奸 淫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他们无情无义,残暴嗜血,见人就杀,不留情面,因此才被江湖中人称作是魔教......”

令狐厌闻言朗声大笑,似乎要将满心的愁苦与愤懑尽皆笑出来,周一大为不解,那令狐厌却摇头说道:“可笑可笑,原来中原武林是这么看我们天王教的。真是可笑。尊师说的如此这般大义凛然,不想这些事我们天王教未曾做过,倒是他老人家先替我们尝试了一番......”令狐厌说完这话,便察觉有些许不妥。只因无论如何说,那夏侯桀都是周一最为敬重的,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令狐厌如此说,实在是有些令她伤心。

故而令狐厌赶忙改口说道:“周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口无遮拦,喜好胡言乱语......对不起......”周一则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而是从容平和的说道:“不必解释,我自知晓你并无恶心。你也是唯一一个骂完我师父后,还和我道歉的人。你还真是个怪人。”令狐厌闻言,见周一并不怪罪自己,故而长舒一口气,也反来调侃她道:“你也是个怪人呐。”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不再多言,一前一后,马蹄声紧扣。

夜半子时,众将士和甲而眠,以防那蒋纯趁夜劫营,而那令狐厌自告奋勇担任守夜人一职,深夜无趣,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支短笛,通体雪白,自顾自的吹奏起来。令狐厌天赋极高,似乎天生便对音律有别样的感触,故而学习起来,既有兴趣也更得心应手。那悠扬的笛声虽无多少变化,但却饱含深情,此时尚未安枕的周一闻声寻来,远远望见竟然是那令狐厌踮着脚尖落在那中军大帐的顶上,吹奏的这支笛曲。

周一对音律虽一知半解,但却能感受到其中别样的情感,似乎是一种浓浓的思乡之情,但却饱含无奈与惆怅,更像是有家而不得回,或是早已忘记回家的路程,迷失在了茫茫烟沙人海之中。周一亦深有体会,自英雄大会之后,夏侯桀身败名裂,客死他乡,叫巫山孤馆跌落深渊,再也无法在江湖之上直起身来。而周一更是被巫山孤馆的师兄弟们视为“杀害师父”的纵犯,故而广告江湖通道,只说不再承认她乃是巫山孤馆的弟子。

一时间,周一从巫山孤馆人人敬重的大师姐,成了他们口中的叛徒,那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再也无法回去,而在义军之中,她更是感到无依无靠,飘零一人,每日每夜都拼尽全力的活着,却不想总觉得有一只命运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喘不过气来。可令狐厌这支笛曲,却吹出了她的心声,解开了她的心结,那藏在心底许久无有人知的秘密,似乎在这一刻,被一个明明毫不相干的人探知清楚。

也正因为如此,周一未曾上前打扰那沉醉期间的令狐厌,她自己也想完完整整的把这支笛曲听完。过了一阵,令狐厌眉眼微垂,表情难得沉重,终于停下,玉笛离开唇边,笛声戛然而止,令狐厌轻叹一口气,并未多言。倒是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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