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尹温烈闻听此言,忙按住那令狐厌的手背,宽解他道:“莫要因一时鲁莽,坏了大事,且看义父如何应对?”众人听从其言,便将目光一齐转向屋内,且看那叶藏不卑不亢,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不怒自威,叫那“身处敌巢”、心虚胆怯的州府信使不免有些慌张。但叶藏光明磊落,岂会对他这等手无寸铁之人做些甚么?

故而只是说道:“敢问使者大人,时值乱世,天下动荡。日月更迭,神器更易。我等大姜子民,不忍见国土尽散,百姓罹难,怀一腔热血,满怀忠骨,竭尽所能,救国救命,虽谈不上扶大厦之将倾,却也是侠肝义胆,赤胆忠心。如今自发组建义军,实是为驱逐异族贼寇,复我中原疆土,非是为一己之私,实是为大姜社稷,天下百姓,无有功劳莫非还有罪么?!”

见叶藏如此质问,那使者竟大笑起来:“可笑可笑。星斗小民,妄论天数,竟然大言不惭,在此议论家国大事,实是可笑之极。此间已是天下倾覆,大姜已亡,虽有半壁江山仍未落入敌手,但想来不过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北军来势汹汹,其势实不可挡,想来孟克大将军十万兵马在赤霞山不过也是接连大败,足见大姜气数已尽。而日月更迭,神器更易,更是自然之理,试看古往今来,几度改朝换代?到最后,不过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罢了。哪里轮得到汝等匹夫在此妄言?”

叶藏闻言,心中无名怒火起,拍案而起,指着那使者便斥骂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阁下亦是大姜臣民,为何出此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言!”那使者闻言愕然,正欲反驳,不想叶藏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接着义正言辞的呵斥道,“我等的确是星斗小民,不过我等星斗小民在国家陷入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只因我等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人之力或许渺小,但若是连成山,连成海,那便是山呼海啸,必然是惊天动地!”

说罢,那叶藏指着那使者道:“再看看诸如阁下这般的朝廷官员,食君禄居君地,不思保家卫国,不思黎明百姓,不思江山社稷,有何颜面指责我等忠肝义胆,铁骨金心之人?!汝身为朝廷命官,要兵马有兵马,要城池有城池,要粮草有粮草,远比我等星斗小民更有优势。我们尚且未放弃,你们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不思夺回失地,与那北军征战,反来指责我等......朝廷陷于危难之时,国家生死存亡之际,百姓身置水火之间时,阁下,可曾有过甚么功绩!可曾对得起圣上栽培恩赐!可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天地么!”

这一番话,说的那使者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无可奈何之下,竟然说道:“那又如何?如今大姜国已然覆灭,我等不投降已算是仁至义尽,偏安一隅又有何过错?”可叶藏却反驳道:“可笑之极!天真之极!阁下说出此言,莫不是知府大人想要偏安一隅,称王称霸么!”闻听此言,那使者登时变了脸色,似乎正被那叶藏戳中软肋要害一般,赶忙将躲闪的眼神错开,不敢再与叶藏对视,支吾不言,不知再想些甚么。

而叶藏却冷笑着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老夫倒是有一句话,有劳使者大人转呈知府大人。老夫奉劝他打消这个念头,天下虽乱,但民心为乱,有些东西便显得弥足珍贵。他若是此时称王称霸,虽是能得一时之富贵,却难逃万世之骂名。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怕是百姓要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呀。国家危难,不思扶危,反倒打起这等如意算盘。只怕你前脚刚坐上王位,那北面的卫国便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少时便要挥师南下了。请知府大人掂量掂量,他仅凭那一府之地,能否抵抗北军的铁蹄?”

使者闻言,如遭雷击,身子一阵震颤,面如土色,缄口不言。似乎真的在心底琢磨叶藏所言,良久才开口说话,只是那颤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底气可言:“即便是如此,也轮不到你们管......”他煞有介事的望了一眼叶藏,露出那极富玩味的笑容,嘴角抽搐,接着说道,“叶藏,你不要以为是你赢了。即便知府大人不阻止你们,你们也掀不起甚么波澜。”

“阁下何出此言?”叶藏迈步上前,质问他道。那使者遂言道:“山野匹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真以为你们做了这出头鸟,先行发起号召,江南各地就会揭竿而起,与你们一同组建义军北上么?太天真了......师出无名,谁敢与你们一道送死,别人只当是你们趁乱造反,想自己夺下一块儿地盘,称王称霸罢了。”叶藏却大为不解,反问那使者道:“我等揭竿起义,北上抗敌,乃是为了扶危救难,又何来师出无名?”

“无有圣上诏书,你等草头百姓,岂能擅自组建义军北伐?可笑可笑......无有圣上诏书,无有讨贼檄文,无有朝廷的许可,你们便擅作主张,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莫非你们真敢如此?”闻听此言,那叶藏竟陷入了沉默,这使者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按照大姜的律法也理当如此,他们既然默认大姜还未亡国,也需要按大姜的律法来行事。奈何大姜已然无有皇帝,又何来圣上诏书?

见屋内无有声音,想必是那叶藏一时被难住,门外的众人不禁也紧张起来,忙问那尹温烈道:“尹大哥,难道真的有如此规矩么?”“的确如此......我一时忘了如此大事,致使义父陷入这尴尬的境地,若我等无有圣上诏书,便草率出征北伐,的确是无法代表大姜,也的确是师出无名,到时定会被有心人利用,借此事大做文章,对起义军也是极为不利的......”尹温烈如是说道。

“那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起义军北伐已是迫在眉睫,难道就要因此事搁置么?”叶居霜无奈的说道。可那一旁的令狐厌眼珠一转,灵光一闪,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倒是有一法,或可行之......”见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他,眼眸之中尽是期盼之情,故而令狐厌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的说道:“不如我们不去管那甚么皇帝诏书,先行北上,将那卫国打掉再说,到时夺了江山社稷,再还位给姜国的皇帝,如何?”

见众人皆沉默不言,叶居霜,莫随风甚至周一都对他露出鄙夷的神情,令狐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故而挠着后脑难为情的说道:“当我没说......我也是想出一份力么......”但尹温烈却并没有嫌弃他,而是耐心的为他解释为何如此行不通:“若是照令狐兄弟所说的去做,只怕到时没有人敢响应我们义军。义军的规模不够,仅凭我们这点兵力,很难与如今强盛的北军持续作战,故而我们原先的设想乃是我等先作表率,等着各地的义士揭竿而起,可如今看来,似乎是有些困难了......”

“而自那承天府陷落后,姜国的王室也不知去向,不知是流落民间还是......”叶居霜生怕尹温烈提起此事便会伤心,故而未曾把话讲完,而是继续说道,“即便是我们真能将卫国赶回漠北,夺回中原失地,那又该交还给何人?”说到此处,众人几乎都泄了气,无可奈何,好像先前的努力尽皆白费了一般,有种前所未有的颓唐与压抑,可正在他们不知所措之时,忽闻屋内又传出动静,众人正惊诧间,原来是那叶藏说道:“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我们师出有名......”众人闻言激动的翻起身来,虽不知道那叶藏为何如此说,是否是为了瞒骗那使者的权宜之计,但众人相信,叶藏既然如此,定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原来是那叶藏本在屋中与那信使交谈,正因一时语塞也尴尬之时,那屋子的窗户却被一阵狂风吹开,叶家三兄弟的鹰振翅而归,落在那窗沿之上,叶藏知晓事情紧急便快步上前,解下信筒,看罢大喜,忙转身对那探头探脑颇为好奇的使者笑着说道:“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我们师出有名。”“竟有此事!”使者惊诧的下巴险些脱落,忙上前问那叶藏道,“事关重大,叶藏你可休要胡言!”

叶藏却好似胸有成竹一般,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的笑道:“并非是老夫胡言乱语,只是兹事体大,实在不愿外露。此事已然与知府大人无关,但请使者回府后代老夫向知府大人问好。若他不嫌弃我这狭小破旧,愿意来我桃花峪做客,叶藏定然鼓掌相庆,夹道欢迎,若是他还想干涉我义军之事,那就恕老夫不客气了......”说罢,那叶藏将左手一台,自掌中便涌出一道飓风,将身前的小几吹翻。虽说这将江湖人眼中算不得甚么台面上的本事,但对从未练过武的普通人来说却是极大的震撼。

那使者全然不知,这叶藏究竟看了甚么来信,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大的转变,好似突然就有了底气一般。可他还没来得及诧异,便被叶藏差人送下了山,无奈的使者只得灰头土脸,颇为狼狈的去找那知府报信,请他来定夺究竟该如何是好。见使者被送走,叶藏却还独自在屋中,尹温烈等人便来到屋内,见叶藏满面吹风,好似十分欢喜的模样,故而问道:“不知此事是如何解决的?”

叶藏闻言抚掌大笑,十分快活的模样,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自然是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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