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食客指了道,倒是不远,程云淓和杨大郎吃好了粥,还了碗,再三谢了老板娘,抱着皓皓急急往益和堂那边赶。

赶过去发现,那食客说得没错,敦煌的益和堂与宣城的益和堂那真是差老鼻子了。只是一间小小的门面,黑咕隆咚的,进去之后倒是蛮大,厅房里因为见不到阳光,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一股子阴冷,有两个学徒在给一位老叟抓药,一位坐堂大夫在旁边昏昏欲睡。

“大夫,大夫!”程云淓喊道。

“怎的?怎的?”那大夫一个激灵,赶紧擦擦嘴边的口水,睁着迷蒙的眼睛问道。

“我阿弟被人摔坏了,还请大夫诊治!”程云淓满怀希望地说道。

宣城益和堂里几位大夫她都打过交道,医术高超,品德高尚,真正的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这敦煌城的益和堂也应该如此吧,虽然看着那位睡眼迷蒙的大夫有点觉得跟想象中的不一样,程云淓还是怀着巨大的希翼望着他。

“请问大夫,您家益和堂是跟宣城的益和堂一家的吗?”程云淓问道。

“自然是一家的。”大夫矜持地说道。

“那太好了!儿是宣城程氏制皂的程家二娘子!”

“什么?”那大夫疑惑。

“程氏制皂!”程云淓强调,她供给益和堂的肥皂据说已经分发给附近城镇各大小分店了,这家若是真的益和堂,必然有用肥皂,“程氏制造”那四个大字的logo就打在肥皂表面上,不会看不到。

可那大夫仍旧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她,发现她也疑惑地看着自家,便连忙“哦,哦”了两声,假作高深地摸着胡子,慢慢地点头。

旁边打着躬送走抓药老叟的一位年轻学徒看到了,连忙上来问道:“是为益和堂供应肥皂的那家吗?”

刚刚有的失望的程云淓立即挺直了腰背,惊喜地连连点头。那学徒上下打量着程云淓和杨大郎,也不太信任他们。

“儿乃程家二娘,这是我家车夫杨大郎,儿姐弟二人被奸人下药拐出宣城,好容易逃出来。阿弟几日被奸人摔伤,如今持续高烧未愈,又吃不进药,也用不进粥,还望大夫为儿阿弟诊治!”

杨大郎赶紧跪坐到案前,将皓皓的小手从裹着的小被子里拿出来,放在案几的脉枕上。

皓皓又吐了两口粥,嘴唇上都是沫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酸臭气。

那大夫强掩住眼中的厌恶,伸出手指按住了皓皓肮脏细瘦的手腕皱着眉头号了半天脉,又看了皓皓的面色,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捏着胡子陷入了长考。

“大夫,如何?”

“怕是......不好救了......”那大夫撇着嘴说道。

“放屁!”程云淓一怔之下,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雷霆镖局的大夫已然说过,我阿弟虽摔伤,却无性命之忧,怎的到你这里便救不活了?”

皓皓被阿姐拍桌一惊,吓得哇哇哭起来。

“这位小娘子,你怎的这般心急?”那大夫一看往日吸引病人持续诊治的说辞不奏效,反而引起了家属的恼怒,也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某说的是不好救了,又不是救不了了,你这小娘子年纪小小,怎生这般横蛮?”

两个学徒赶紧上来劝。

程云淓努力压制住怒气,又连连给大夫赔礼道歉,说道:“请恕儿情急乱语,还请大夫帮阿弟诊治。”

那大夫却自觉被惹怒,板着脸竟不肯诊治了,怒道:“若是小娘子觉得雷霆镖局的大夫更好,便请另请高明吧。某不才,治不了你阿弟的病。”

杨大郎本也在劝着二娘子,一听这大夫唧唧歪歪,本来一进门见他竟睡得呼呼的,观感就不好,如今又推三阻四,拿着架子,顿时也大怒起来,握紧拳头往案几上一拍,怒道:“这位大夫,你可知我家二娘与你家益和堂是何渊源?你家各处分店所用的肥皂、针灸针及酒精均为我程家所制,我家二娘子与你家陈娘子也是闺中好友。如今我程家糟了难事,小小郎受伤颇重,便是一般病人,尔作为大夫也应悉心诊治才对,为何推三阻四?莫非医术不精,是为骗医?”

“你这老奴竟口出恶言!”那大夫顿时也大怒起来。

就在此时,皓皓哭着哭着忽然翻起了白眼,口中吐出了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快快,怕是发起了羊角风!”学徒吓得不轻,赶紧大叫着阻止着双方暴怒的冲突,快手快脚地接住皓皓在大夫的案几上放平,另一个学徒赶紧拿了大夫的笔,捏开皓皓的小嘴巴,拉出皓皓的小舌头,将笔杆横着架在了皓皓嘴巴上,让他不会咬着自家。

“大夫!大夫快来施针!”学徒喊着,几个人一看,却只见那位装模做样的大夫竟然从后门溜了。

溜了。

溜......了......

“师兄,你来吧!刘......刘大夫毕竟不中用。”年轻的学徒急切地对着横了笔架的那位,说着,“师父说过,小儿惊厥越早施针越好!不可耽误时机!”

那位师兄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小娘子,儿虽未出师,却是陈大夫亲授的针法,如今儿便要唐突了!”

说着他师弟已然飞快地跑去柜台里端了一个木头托盘过来,里面竟是白瓷打造的带盖针盘和带盖的消毒酒精棉缸。那师兄拿了湿毛巾一擦手,迅速打开针盘的盖子拿出银针,又捡出非常珍贵的一个酒精棉球,擦了针,又擦了皓皓头上脸上几个穴道,便熟练地将针扎了下去。

几针下去,皓皓便喘出来气了,脸色也不再发青,再缓了一会儿,便不再抽搐,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小小的人儿,脸上头上扎满了银针,想哭却无力,只有虚弱地哼哼着,眼角大滴大滴地落下泪来。

“宝宝,阿姐在这里。乖宝宝,等治好了阿姐带你回家家。”程云淓心痛极了,却又不敢哭,怕皓皓看到了更加害怕,便擦了眼泪,努力笑着,举了一支很小很小的小老鼠布偶放在皓皓手边。

“回家家,阿姐,回去。”皓皓含混不清地嗫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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