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记录脉案?”陈大夫手下一重,差点揪掉几根胡子来,连忙正了正脸色,继续皱着眉头,板着面孔问道。

“儿刚刚回转,还不曾记录脉案!”

“糊涂!”陈大夫猛地把手中都笔往笔架上用力一搁,皱眉斥道:“脉案、方单均需即刻记录在案,以免事后遗忘,这本是耶耶最初便教给你的,怎可遗忘?”

若是此时对面坐的是程云淓,她肯定是翻着白眼说:“一回来就被叫到门口等您老,给我时间记录脉案了吗?”

然而陈荷娘并非程云淓这般胆大之人,只是垂眸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儿知错了。”

陈大夫又重重看了一眼百般柔顺的荷娘,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无端地生起怒气,皱着眉头压住心中的不耐,竭力冷淡地问道:“昨日今日接诊几人?脉象如何?方案如何?可有抓药?可有复诊?为何不曾与你师伯及两位师叔提及便独自出诊?听闻你将将还以益和堂女医的身份向一位七八岁的小娘子请教救治方法,置我益和堂声誉于何地?”

陈荷娘依旧低垂双眼,安静地回答道:“昨日接诊十人,今日接诊五人,脉案均以记录,阿耶要看,待儿去丁字间寻来交予阿耶。半个时辰前师伯与师叔尚在接诊,那小儿被食物噎住喉咙,刻不容缓,儿便独自前往。阿耶也曾说过:俗世多绝技。儿之所以向程小娘子请教救治方法,是因儿亲眼目睹其独特救治之法,不曾诊脉,不曾施针,也不曾犹豫。不过五息,便将那小儿噎在喉管的果核喷射出来,确实有效。”

“不过五息?”陈大夫诧然问道,“也不曾诊脉施针?”

“不曾。”陈荷娘不知不觉抬起头,握住双手比划着,“程小娘子说,是一位叫海姆立克的胡医所研究的应对急救之法,成人、孩童均适用。便是这般虚虚握住双拳,反抱住患儿,抵住这里,用力上抬……”

“够了!”陈大夫把案几用力一拍,“比比划划,成何体统?你新寡归家,本不应当抛头露面,耶耶实在后悔答应你前来义诊!如今当着众人如此……如此这般……让耶耶如何向方家交代!”

陈荷娘垂下双手,在袖中紧紧相握,俄顷才调整好呼吸,平静地道歉:“阿耶请勿生气,儿知道错了。”

陈大夫正待继续斥责,甲字间隔间外传来伙计胆怯的声音:“师父,师父,有患者前来求诊。”

陈大夫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对陈荷娘说道:“你这就回城,不必再来此义诊了。”

陈荷娘施了一礼,站起来整整衣裙,轻声说道:“今日还有几位病患复诊,待儿复诊后便随阿耶回城。”

“不……”陈大夫刚要拒绝,帘子外的患者等急了,自己掀了帘子闯了进来:“大夫!大夫救我翁翁!”

陈荷娘赶紧退到一旁,不待陈大夫再言,恭敬地福了福身,退出了隔间。

小伙计在一旁胆怯地缩了缩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三娘子,是否要备车回城?”

陈荷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便朝着丁字间走去。

丁字间处在医棚最尾处,空间也最为狭小,陈荷娘进去之后,小伙计赶紧跟进来将小茶炉点着,又座上一陶壶的水。

“三娘子,要唤病人进来吗?”小伙计看着陈荷娘脸色并不太好,小心地问道。

陈荷娘走到案几之后跪坐好,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起头已然是带着丝丝笑意了,温和地对着小伙计说道:“唤吧。”

差不多午饭的时候,蔡二推着空的独轮车回来了,很开心地把一个很重的小包袱交给程云淓。

“是钱钱吗?”程云淓听着包袱里面稀里哗啦的金属声,有点小兴奋。

那一包有点太重了,她的小细胳膊拎不起来,就放到帐篷的床铺上,打开包袱,看着一堆外圆内方的铜钱,高兴地“哇”了一声。

“二娘,现在稻米难得,以往稻米十文一斗,现在市价是五十文一斗。今天晨起小郎交给我约么三斗的稻米,换了一百多文铜钱。剩下的是被子和棉衣换来的铜钱。”蔡二憨憨地笑着说道。

于氏扯了几段麻绳,程云淓坐在帐篷里财迷一样地数钱,一百个一串,数了三串多十六个。

“哇,这么多!”几个没见过市面的娃都乐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虽然每摸一次,程云淓都用湿纸巾给他们擦一次手。

“对了,蔡二哥,弄到这个草棚你花了多少钱?”程云淓冷不防地问道。

蔡二闭了闭嘴,憨笑着说道:“没......没花几个钱。”

“没花几个钱是几个钱?比这个多吗?肯定是比这个多的。五百钱?六百?一千钱?”

“二娘,真没......没花许多钱。”

程云淓侧头看了看于氏,于氏低下头躲着她的目光,她便走过去拉住于氏的手,甜蜜蜜地喊着“于姐姐,你告诉我嘛,到底花了几个钱?”

问来问去都问不出来,程云淓不得不叹了口气,自己摸着钱开始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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