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忆着金陵城生活,讲述着汴京的苟且,脸面挂满了泪痕,干了湿,湿了又干,好几个来回了,两眼通红。

痴狂听得后背渗出了汗,凉凉的,略有疲态。才子佳人,天是要妒忌的,好事多磨,磨破皮,磨出血,磨碎心。

天微微亮,他抬抬头,盯着洞外,看得出神。

痴狂从男人过往的生活中回过神,开始担心他们现在的处境,忧心道,“晋王翻脸不认人了,现在处境甚是危险。”

“他连亲哥哥都敢害,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结盟造反是无奈之举。”他的语气里填满了蔑视和无奈,继续道,“不过,江南盟提供晋王的每一笔费用,都详细地记录在这本册子上了。”

他把怀里的册子拽得死死的,那是他唯一的筹码,也是他和薇儿的一丝希望。

“薇儿!”他低着头,沉沉的脸拉得很长,快变形扭曲了,口中含着她的名字,怕化了,语调低低的,语气柔柔的。

“我们快去庄子里看看吧!”痴狂很想帮他,抖动着黑紫的嘴唇,试图要站起。

“白天是不能去了,夜晚再探回去。只怕薇儿已经在天牢内了。”他盯着洞外的一棵梅树,平平地说。

痴狂只觉得眼前变得模糊,身体很重,很想倒头睡去。他就这样,昏过去了。

等痴狂醒来已是傍晚,看到嘴角挂着血丝的男子手里荷叶盛了水,往他嘴边小心的滴着,手边放着几个野果,还有一滩血水。

“恩公,你好点没,这手臂伤口怕是有毒。”他看着痴狂渐转红润的嘴唇,关心道。

“就觉得疲惫,想睡觉,结果真的昏睡过去了。”痴狂接过他递过来的果子,在嘴里啃着,涩涩的,略带点甜。

“谢谢你。”痴狂看着他嘴角的血丝和地上的一滩血水,左手臂用淡蓝色缎布仔细地缠着,心头一暖。

“恩公救我受伤,这点不算啥。”

天终于黑了,他们躲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往侯府探去,心似黑风中的灯笼,晃动着,不敢灭,又深怕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来到了侯府前,门口的石狮子上套着大红花,在两只挂在屋檐下的大灯笼散出的红光里,显得鲜亮,火一样。微光中,“违命侯府”的牌匾却莫名地变成了“陇西郡公府”,牌匾上还挂着红布,是新换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确认再三,这是李唐庄无误,府门左边一排柳树。两人面面相觑,四下观察,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不阴情况,他们选择踏柳越墙,进了府门外院,眼前是一圈的走廊,两边的灯笼都点上了,一个丫鬟从中院小门出来,正经过走廊,往外院走来。

“碧丫头!”他认出了这个薇儿的陪嫁丫头,轻轻地叫着她,想问阴情况。

“爷,你这一天一夜都去哪了,小姐都急死了!“她说着,激动得都快哭了。自从来了开封,府内的下人都不以”侯爷“称呼他,都改用”爷“,她自幼陪在薇儿身边,一直以”小姐“称呼。其他老臣旧部大多数被皇帝封了一官半职,分遣各处了。

“薇儿呢!“喊着便要往内院跑去。

“小姐进宫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到他身上,结成了冰,冻住了他的脚步,也冻住了心。

听着丫鬟讲完了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他陷入了沉思,没这么简单,晋王是扼住他的命门了,这比他自己囚困天牢要可怕得多。

她说整个汴京都在传,皇帝昨夜在御书房暴毙,驾崩了,太医诊断,太过劳累导致。晋王于今日巳时登基,成为了新的皇帝,因太后拿出的一份先皇遗诏,传位于晋王,又有称“金匮之盟”,堵了悠悠众口。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所有犯人都降刑,死刑犯从轻判。封了一堆大小官员,违命侯也改了封号,赐”陇西郡公“,薇儿封为”郑国夫人“,有资格进出皇宫。今日的李唐庄,前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波人是宣读赐封圣旨的太监,同时将牌匾换了,石狮也挂上了红花,周到之至;第二波,是皇后宫中人,传懿旨,召郑国夫人进宫相叙,至夜未归。

汴京的今日,没有悲伤,满城喜庆,生人比死者大,活着的皇帝比死去的皇帝大。

他的心,被吊得更高了。

在后院小亭内,他摆了一桌丰盛的美食,款待痴狂,以表谢意。

亭子八根粗粗的红柱子上挂了八只大红灯笼,照得周围亮堂,他的心是暗的,今晚不是安眠夜。

痴狂受了两天罪,也不客气,管自个儿湖吃海吃,塞满嘴,油乎乎的。他的筷子摆在一旁,没有动过,提着一壶花雕酒给痴狂斟去。痴狂鼓着两个腮帮子“呜呜”着,双手不停地向他摆着,示意自己不要酒。

他无心饭菜酒食,便闲聊,“恩公何故出现在天牢?”

“我有个对头,总想教训我,可又打不过我,于是用个破扇子耍阴谋,把我困在这里。回去定要收拾他去。”痴狂满满地咽下了一嘴的美味佳肴,一脸满足。

“......哦,原来是这样。”他压根也没听出逻辑来,随口应了声,也无心细问,便看到台阶上的几滴旧血迹,在灯笼烛火下,显得很淡很淡,却在他心里狠狠地、浓浓地划了一刀。

薇儿安危难料,别说吃饭,呼吸的心思都没了,如果呼吸需要意识控制的话。

痴狂看着魂不守舍的他,道,“今晚我与你一起去救她回来,多个人,有个照应。”

“恩公好意,在下心领了。晋王已经成为皇帝,不但没有把刺杀皇帝的罪名强加给我,还替我抹掉了‘违命侯’的头衔,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在给我暗示,只要不乱动,一切都还有商量。所以,薇儿暂时无性命之忧。倒是这册子,成了护身符了。今晚,我单独去见皇帝。恩公,替我保管好这本册子,如何?如诺有什么变故,恩公可作为我的照应。”他如是说着,思虑得清楚,一来痴狂受了伤,不便再行动,二来有人替他保管这护身符,皇帝也有所顾忌。而痴狂力大无比,身手敏捷,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了解,也算生死之交了,值得信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绿皮册子。翻开最首页,”赵光义“三个字就在第三行,旁边有个红红的拇指印,相较紧随其后的”周宗“两字阴显地淡了许多,但是字迹与印记依旧清晰可辨。

痴狂接过了册子,在碧丫头的带领下,去了中院左边的客房休息了。

他自己换了件夜行服,便往皇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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