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夭夭抬起头来,带些血丝的眼睛,使那双湛蓝的眸子,看上去,颇有些泛起狠来。

使劲眨了眨眼,水夭夭原本无神的眼睛,终于聚起焦距来,刚好见着,正缓步而来的楚烠。

两侧垂下的发丝墨黑顺亮,眼尾处晕染的紫色胭脂妖媚依旧,此刻的楚烠,艶华妖娆的五官,犹如盛放的罂粟之海,不掺杂质的漆黑眸子,深而幽静,沉而空廓。

明明是不轻不重的步子,每一步,却都似要踏进人的心尖之上一样。

厉川然跟越泽,自然都是识得楚烠的身份的,看着他缓缓而来,二人皆是硬着头皮,齐齐上前行了一礼:“见过九千岁—”

楚烠脚步未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直直越过那恍若透明的二人,向着地上的水夭夭缓步而去。

厉川然心下一急,以为楚烠是冲着水夭夭来的,当下顾不得其他,越泽欲拉住厉川然的手慢了一拍,下一瞬,厉川然已经拦在了楚烠的身前。

“九千岁,这丫头受了些刺激,这会子还有些神智不清呢。”厉川然盯着楚烠,态度带着恭敬,语调却是隐含着一丝冷意,现如今水夭夭的样子,已经让他泛起了控制不住的心疼,自然不想再让这么个阉贼来伤害她。

楚烠终于有了些反应,望着身前的厉川然,妖娆魅惑的脸上满是兴味:“本督最喜看人心伤的戏码了。”

厉川然的目光沉了沉,心里聚起一拢怒气,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督上。”水夭夭的声音,似带着压抑的破碎,低低地传了过来。

在场的其他人,或许都没有想到水夭夭竟然会叫楚烠,越泽以及厉川然,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着水夭夭。

听见水夭夭的声音,楚烠勾起唇瓣来,绯红的唇色寻常女子也逊色一分,淡淡地睨了一眼满脸惊愕的厉川然,施施然走了过去。

及至水夭夭的身前,楚烠撑着油纸伞,微微俯下身去,白皙似雪的一只手,覆在水夭夭的小脸上,用了些力道,擦拭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还交加着丝丝的血滴。

“本督不过刚回来,便见着这般狼狈的猫儿,啧啧—”无边无际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有勾人的漩涡在轻轻撕扯着,楚烠噙着笑开口。

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鼻尖,皆是那惑人至深的妖异香气,水夭夭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楚烠那宽大的水袖,极为用力,攥的指尖微微发白。

“督上,你能不能帮夭夭一件事?”水夭夭半仰着头,眨也不眨地看着楚烠,出声开口。

楚烠眉眼一弯,眼角处的胭脂似紫焰一般,轻启唇瓣:“本督若是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亏本的买卖,本督向来可是不会做的。”

水夭夭抿了抿唇,微微思索片刻,湛蓝色的眸子里一片认真:“督上的吩咐,夭夭往后都会好好做的。”

“呵—”楚烠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油纸伞撑在水夭夭的头顶,望着鼻头红红颇像只楚楚可怜的小野猫一般的水夭夭,伸出手去,轻轻地在水夭夭的发丝上拂动。

“说吧,无论何事,本督都允了。”楚烠凑近了些,满是妖邪的笑意,眼角处晕染的描影越发妖艶。

水夭夭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怀里的绮里雨,起身来,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铺好,又将绮里雨轻轻柔柔似怕弄疼了一般,将绮里雨的身子搁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做完,水夭夭这才接着开口:“督上,里雨一直都是素素净净,又爱漂亮,劳您老让人将里雨身上的伤口细细清洗缝合,再配上一身女儿家好看的衣裙,送她去见自己的亲人罢。”

话音落下,水夭夭倏地起身,掠到青羯的跟前,劈手夺过青羯腰间配着的长剑,青羯不知水夭夭的意图,下意识便运起一掌,只是楚烠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又极为迅速地收了回去。

水夭夭站定,一挥手里的长剑,“嘶啦”一声割断了自己身上已经不成样子的裙摆。

楚烠一只手撑着油纸伞,明明是黑暗地狱般的人,却生生地给人优雅如画的错觉,只是静静站着,满脸兴致地看着水夭夭的举动。

水夭夭却是不发一言,拿了手上的破布,撕成了布条,又将自己凌乱不堪的发丝绑在脑后,打了个紧紧的结。

厉川然蹙了蹙眉,向来多情潋滟的桃花眼里也满是担忧,沉声开口:“夭夭,你这是要做什么?”

水夭夭抬了抬眼皮,原本隐约猩红带着泪光的眸子,此刻已经化为一片平静,淡淡开口:“报仇。”

随即,水夭夭身形一起,欺身上前,一挥刀斩断一匹马与马车相连的缰绳,足尖一点,刚刚学会骑马的人,此刻因为心里的意念,却是极为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水夭夭一拉缰绳,额间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微微飞扬,一声冷喝,身上的马匹似离弦的箭一般,溅起些许水渍,转瞬间便没入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厉川然反应过来,也是提气一跃,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原本极大的雨,这会子,也已经开始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墨黑的眸子粲然透亮,深邃似漆,楚烠勾起一抹邪惊人心的笑容,撑着手里的油纸伞,似闲庭漫步一般,缓缓跟了上去。

水夭夭一手执着长剑,一手拉着缰绳,顺着之前她背着绮里雨一路低落的斑斑血迹急行而上。

或许,之前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水夭夭是受了过度的刺激,凭借着一股子的愤怒之意意气用事地去报仇,然而,只有水夭夭自己知道,此刻,她原本混沌的脑子,已经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今日之事,水夭夭再傻,也能嗅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这凉山,算不上什么深山老林,又是适逢夏日宴,称得上贵族盛会,为了防止意外,像棕熊这般凶悍的野兽,是根本不会允许存在的。

若非有人故意为之,那本不该出现的棕熊,还真就这么巧地冲着她水夭夭来了?

水夭夭之前的失了心智,在接受绮里雨已经死去的事实瞬间,就已经恢复过来。

现下,静下心来一想,水夭夭自然能转过弯儿来。

这个时候,肯定是那个谋划了这一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放出棕熊害人的幕后卑鄙小人,极其自得与忐忑的时候,自得的是计划进行的毫无阻碍极为顺利,忐忑的是 不能确定真正要取性命的人,是否的确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在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之前,那个如此心思歹毒的人,可能不会这么快便离去,至少,为了消除所有遗留的痕迹,也是要花些时间的。

若是自己这个时候杀个回马枪,兴许,能够直接对上替绮里雨报了这个仇!

水夭夭眼眸一凝,闪过一丝极冷的森然杀气,一拉缰绳,更是加快了身下马匹的速度,如疾风掠影一般,在山路上只留下一道残影。

原先背着绮里雨,这会子,身上没了重量,又揣着一颗压抑不住急切的心,骑着马,水夭夭的速度,较之之前逃离棕熊恶口时,提了一倍还不止,身后的厉川然,即使已经使出十成十的轻功来,一时半会儿也是被甩开了一大截。

没过多久,循着之前的记忆,水夭夭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一处熟悉的溪泉,旁边的空地处,却是不见了之前那两只狰狞可怖的大棕熊,只剩了好几个黑巾罩面的人,正在手脚利落地拆卸着两个钢铁所致的大铁笼子。

水夭夭一勒缰绳,轻手轻脚地下了马匹,扫了一眼周边,足尖一点,向前掠去,无声无息地跳上了就近的一棵大树,借着枝繁叶茂隐匿着身形,拨开面前的枝叶,从树枝间向那些人看了过去。

本来心里就有了眉目,这会子,见着这般光景,多少也想到了个来龙去脉。

如果她没有猜错,早早地就有人布置好了这一切,将这两个装着棕熊的大铁笼子悄无声息地运上山,随时注意着她的动向,只等时机成熟,便放出这棕熊来好让她步入死亡陷阱。

只是,却不想,连累了那一个花般明媚艳丽的女子。

湛蓝色的眼眸黯淡了一分,水夭夭轻叹一声,与她相交,便是这般的下场么。

“手脚利索些,拆完了咱们便撤,莫让人寻了把柄。”另一道黑色身影,从林间窜出,在那忙活的几人身边指挥了一句。

“明白!”齐齐应了一声,话音落下,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加快了不少。

叮嘱完了这一句,那道黑色身影提气一跃,又消失在了林间。

紧了紧手里执着的长剑,水夭夭隐匿身形,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上去。

“啊!—”正在收拾着铁笼的一个黑衣人,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其余的人皆是齐齐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满脸警觉地拔出了腰间配着的刀剑。

“何等鼠辈,偷袭算什么本事!—”一个黑衣人站定,紧紧握着手里的刀剑,厉声大喝。

“呵呵—”一道清脆却满含讥讽的声音响起,水夭夭冷笑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浑身杀气地向着那些人缓步走去,“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暗地里下黑手,这会子,还有脸说别人偷袭么?

看着突然现出身影的水夭夭,众人都是齐齐一惊,满脸不敢置信:“是你,你还没死!—”

这面前活生生的人,不正是他们此次准备除掉的目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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