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宫女已经断气,靳南随手一丢,似扔一块破抹布一般,径直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又接过苏夕琳递过来的锦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右手。

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将裸露在外的雪白香肩遮住,苏夕琳挽着靳南的手臂,压低着声音开口:“侯爷,看样子,应该还有一人才对。”

靳南垂下眼眸,精致云纹密布的玄色软靴踢了踢散落在地的衣裙,正是之前那宫女寻来准备让水夭夭换上的一套。

“去查查,今日筵席上,哪家小姐过来换衣裙,一旦查出来,决计不能留下活口!”靳南一拂衣袖,对着身侧的苏夕琳狠声开口,那双多情的丹凤眼里,也溢满浓浓不加掩饰的狠厉。

“本宫这便去。”苏夕琳颔了颔首,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提着裙摆走了出去,明媚的大眼里也是一片肃冷,的确,今日的事情若是被人不小心泄露出去,她跟靳南都要没了活路。

水夭夭捂着自己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藏在那小洞里,背后的衣裙都有些被冷汗濡湿。

靳南环顾四周,又捋了捋身上的衣袍,大踏步神色无异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见着二人都已离去,水夭夭这才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假山里爬了出来。

刚刚站定,不待水夭夭捂着胸口喘口气,一道风声掠来,水夭夭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堪堪退到了旁侧。

“原来那只小耗子,就藏在这儿!—”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的靳南,此刻正背着手,似逗弄一只即将死去的玩物,满是兴味地开口。

“我,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啊。”水夭夭话一出口,登时就想一大嘴刮子抽死自己,这话一出,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么。

靳南丹凤眼一眯,下一瞬,直接掌心一吸,将水夭夭的脖颈,分毫不差地扼在了自己的大手里。

“这双眼睛倒是生的极美,”轻佻地拂过水夭夭的眼睛,靳南倏地话锋一转,俊美的面容上也闪过一丝杀意。“怪只怪,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呼吸不畅,水夭夭小脸有些涨红,眼底一凝,抬起手拔下发丝上的那支紫玉簪,毫不留情地对着扼着自己的臂膀刺去。

“呲啦—”玉簪划破血肉的声音,靳南吃痛,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扼着水夭夭的大手,将她甩到了地上。

水夭夭握住簪子就地一滚,丝毫不敢停顿,身形一掠就溜了出去。

靳南捂着嘀嗒流血的手臂,见着水夭夭逃命一般转瞬消失的身影,停在原地也没追上前去,光泽晶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刚刚那簪子,似乎是当今九千岁专有的。

——此处是逃命的分界线——

水夭夭身形掠到极致,唯恐身后的靳南会跟上来,一直到了明粹殿的正门口,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尼玛,这帝都的人莫不是都像楚烠那厮一样有病,一言不合就掐人脖子取人性命?

稳了稳心神,水夭夭站定,又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之前商雯雯的那一舞早已经完毕,这会子,正是另外一个世家小姐在场中盈盈端坐着,素手起伏间,正弹着一曲优美动听弦音袅袅的春江花月夜。

到了之前的席位上,水夭夭只觉得腿脚都有些疲软,再也撑不住地坐了下来。

楚烠倚坐着,面前摆着一碟颗颗饱满的黑色瓜子儿,只是也没吃,正微眯着眼。

眼皮一抬,见着水夭夭出去这么一趟,身上的衣裙却是没换,楚烠支起身子来,淡淡开口:“遇上何事了?”

水夭夭只是摇了摇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喉咙微微干涩,也不想开口说话。

一股奇异惑人的香气袭来,楚烠凑到跟前,一只修长好看还带着沁凉之意的大手,突地覆到了水夭夭的额头之上。

水夭夭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额头上,也是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裙本就被冷汗濡湿,这会子殿里又是极为凉爽,倒觉得从脚心处泛来一股凉意。

楚烠冷不丁地起身,拿过旁侧的黑蓝酸枝木薄锦披风,在水夭夭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结结实实一把裹在她的身上,搂着她的肩膀。

“陛下,本督的猫儿兴许是不习惯,这筵席,本督就不久陪了。”楚烠淡淡开口,声音不重却能让人听得清楚。

“无妨,九千岁随意就好。”凰奕投来眼神,随意地摆了摆手,面上一派温润如玉的笑意。

楚烠转身,看也不看殿里的其余人等,径直打横抱起水夭夭,向着明粹殿殿外走去。

水夭夭有些愣神,直到感觉身子腾空而起又被人圈在怀里,条件反射般地就挣扎起来。

楚烠微微垂下眼去,睨了一眼不安分的水夭夭,手上力道却是不减。

见着挣扎无效,水夭夭索性放弃,头一歪,直接靠在楚烠的胸前,隔着衣料,面上觉得一凉,却是能刚好听到楚烠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鼻间皆是那惑人香甜的气息,这般圈着,水夭夭裹着披风,有些暖意传来,原本控制不住发颤的身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凉一暖,这会子,水夭夭倒是觉得眼皮重了些,淡了些倦意,不由地闭上眼睛,半醒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又是突地一阵身子失衡感,水夭夭一惊睁开眼睛,“扑”地一声,周身皆被温暖的水包围。

“咳咳—”水夭夭呛了口水,探出水面猛咳了几声,这才看清楚,原来,刚刚的失衡感,是直接被丢进了一方极大的温泉里。四周皆是紫色温玉打造,水雾袅袅,暖如春日,正前方一架华美奢华的美人榻,斜上方挂着的一层层渐变紫落玉纱。

当然,最让水夭夭确定这是楚烠风格的,主要是一仰头,便能看到头顶上方的墙壁上,色调鲜艳栩栩如生的春宫图,皆是赤身裸体毫不避讳,姿势各异大胆奔放,若是寻常人见了,估计就得当场尖叫着捂脸逃窜了。

只是,水夭夭还极为认真地仰着头,数了数,嗯,一共有七十二式。

“半个时辰后,再给本督滚出来。”楚烠优雅地拂了拂身上的衣袍,随即一抬腿,直接将趴在温泉池壁边的水夭夭,极其干净利落姿势优雅地,踹进了温泉里。

毫无防备的,水夭夭埋进温暖的池子里,又呛了口水。

“我擦!—”水夭夭重新探出头来,极有气势地爆了句粗口,虽然,发髻散乱湿漉漉地贴在头上,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滑稽之感。

咦,人呢?水夭夭环顾四周,一片空荡荡不见楚烠身影,估计是出去了,很好,眼不见为净,见不着也好。

“呼—”温泉水浸润过每一寸肌肤,有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水夭夭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权当给自己泡个美水浴。

温暖舒适的水温,驱散了原本由于出冷汗而带来的沁凉之意,惬意地让水夭夭,还从这头扑腾扑腾游到这头,又从那头扑腾扑腾游了回来。

约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水夭夭心满意足地从温泉池里爬了出来,赤脚踩在池边,见着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裙,正犯难间,眼尖地见着不远处的美人榻上,正放着一件叠好的衣服。

吧嗒吧嗒地走了过去,水夭夭低下身去,伸手拿起了那件衣服,将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下来。

那衣服,应该是给楚烠备着的,通身暗红色的锦衣,上身无一丝杂质,只在衣摆处缀了大朵大朵的墨菊花样。

楚烠身形颀长,应该是极为合身的,只是水夭夭相对来说身量娇小,那衣服套在身上,就大了许多。

紧了紧腰带,又挽了好几圈儿的衣袖,水夭夭提着衣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这温泉池,一出去,就能见着对面不远处的阁楼,极为显眼的“楚九”二字,正是楚烠平日里的住所。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水夭夭迈着步子,缓缓地向着住的地方走去。

推门而进,果不其然正见着,风情万种妖娆无比正倚靠着软榻的,支着下巴嗑着瓜子的楚烠。

“本督的衣服,套在你身上,倒是可惜了那数十个绣娘彻夜的心血。”楚烠抬起眼皮,斜斜扫了一眼,面容上晕染的胭脂已经洗净,看上去,似乎褪了些许诡魅。

可惜了?这是拐着弯儿说她糟蹋了他的衣服吧。

水夭夭收回目光,走到圆桌前坐了下来,又伸出手去,端起沏好的香茗,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吧,今儿个遇上何事,竟将本督的猫儿给吓成这般模样?”楚烠执起一颗瓜子儿,黑亮饱满,衬得指尖更加莹润白皙。

正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水夭夭咽了咽口水,知道也不能不说了,放下茶杯极力酝酿着说辞。

“督上,您老可知什么苏贵妃和小侯爷?—”觑着楚烠的脸色,水夭夭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楚烠眯了眯眼,不慌不忙嗑完手里执着的瓜子儿,淡淡开口:“福亲王府嫡长女苏夕琳,重阳侯靳南。”

原来,分别叫苏夕琳跟靳南啊,水夭夭颔了颔首,想了个比较恰当的说辞:“之前出去换衣服,正巧撞见那二人,额,就是少儿不宜……”

“少儿不宜?”楚烠淡淡地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媚色天成的笑容来。

“呃,巫山云雨?”以为自己用词不当,水夭夭蹙了蹙眉头,又换了个词语。

“本督以为,男欢女爱意乱情迷狼狈为奸颠鸾倒凤这些词,才是更为贴切。”绯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了一溜儿的词语来,楚烠认真开口。

“……”

水夭夭眼角一抽,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了两下,您老的才华,这么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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