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太阳光强的刺眼,让人想流泪。

帝都,凤凰广场。

一方墨玉打造的地板,扩散开去呈大圆形,高台之上,正中一根玄木大圆柱上,正以铁链,束缚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娇小的身影。

手腕处,脚腕处,还要腰间处,皆是被手指头般粗的铁链子牢牢困住。

因为阳光的照射,那铁链,有些泛光,还有些被烤的灼热。

水夭夭闭着眼睛,紧咬着下唇,努力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

身上的莲红色衣裙,眼光下稍显寡淡的颜色,衣襟处,因为下颔间滑落下的汗珠,都有些微微的濡湿。

你看,我还真的是不喜欢帝都的夏季,又闷又热。

水夭夭一咬唇瓣,那一张紧闭着眼睛的小脸,阳光下,看上去格外地泛白。

而在绑着水夭夭的大圆柱四周,则是堆着一捆一捆的木柴,看上去又干又烈,很容易便能燃烧起来那种。

水夭夭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一个水神,来了帝都,现如今,竟然会被推上火刑台,赐火焚之刑。

还真是,讽刺地好笑。

一切的时机都太过巧妙,她就算反驳,都是有心无力。

她想,如果再来一次,面对那百万大军,她会不会后悔呢?

大概,她应该还会是,一样的选择。

心之所向,不由她。

那高圆台的台阶之下,三丈开外,则是围着潮水一般的帝都万千百姓。

此时此刻,看着火刑台上的水夭夭,大概是阳光热烈,都是一脸的狂热。

是了,他们视为妖孽的水夭夭,终于要被处死了。

“爹爹,这个姐姐犯了什么罪啊?—”人群之中,被抱着的一个稚童,指着水夭夭,有些不解地对着旁侧的中年壮汉问道。

那稚童的声音不大,却是很清脆,脆生生的好听。

是啊,妖孽水夭夭,到底犯了何罪呢?

不不,那就是妖孽,就应该被处死。

那中年壮汉被问的一恼,却是又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只一拍那稚童的脑袋,粗声粗气地开口:“小孩子懂个什么,那可是妖孽!”

那稚童被自己的父亲一凶,咧嘴一哭,却是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周边的老儒妇幼,因为这稚童猝不及防的一问,再看向水夭夭的眼神里,便带了些一丝丝的犹豫起来。

只是,如此多的旁人百姓,皆是满脸热烈的狂意,也没有谁,敢来打破这一片的氛围。

“天呐,那是,是皇上!—”

“我皇体恤,竟然亲自来了!—”

“参见皇上!—”

凤凰广场的正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为首的,一袭明黄遍绣龙纹的锦衣,鎏金龙纹玉冠束发,俊美非凡的面容上满是天子霸气,正背着手缓步而来,正是凰奕。

帝都百姓,向来很少能够亲自见到凰奕,这会子都是忙不迭地向他行着礼。

及至高台之上,对着满地跪拜的百姓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凰奕抿了抿唇瓣,环顾了一眼四周,又沉声开口:“朕爱民如子,今日前来,便是要亲自行刑!”

好个凰奕,随时随地,都不忘在这百姓心中,给自己贴金。

水夭夭不曾睁开眼睛,却是听见了凰奕开口的话,不由地在心间讥讽了一句。

“谢皇上!—”跪拜着的百姓们叩了头,这才从地上起身。

说实话,对于凰奕的那一句爱民如子,不少农户,都在心中有些鄙夷的。

别的不说,帝都三年大旱那一次,怎地不见皇上来爱惜爱惜他们这些靠庄稼为生的农户?

为政的么,都是一惯是个会说话的。

只是,虽然心间鄙夷,那不少农户却也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只跟着其余百姓,装模作样地附和了一句。

眉眼一转,凰奕脚步一抬,连拿着遮阳大伞雨紧随其后的内侍,都被凰奕微微一抬手,给停在了原地。

凰奕背着手,丝毫没有在意那投下来的灼热阳光,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地到了水夭夭的跟前。

“水夭夭,怎么样,滋味如何?——”看着被紧紧束缚住的水夭夭,凰奕抿唇一笑,烈日之下,周身的气息却是不善的阴冷,对着水夭夭低声开口。

水夭夭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微微偏过头去,只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唇瓣,保持着淡然开口:“还行,这身子骨也确实很久没有晒晒太阳了。”

想听她服软?做梦去吧。

凰奕不怒反笑,又靠近了一步,那一双墨眸之中,满是跳跃着的诡异光泽:“你猜猜,朕今日,想要做什么?”

凰奕想要做的,左右不过就是,除掉楚烠罢了。

“透明的心思,懒得猜。”水夭夭轻嗤一声,闭着眼睛靠在那一方大圆柱,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楚烠么,不会来的。”

心念微微一动,隐于袖间的指尖却只是凝出了个小小的水珠,不动声色地眉尖一蹙,水夭夭抿了抿唇瓣。

神力尚未恢复,眼下的情景,却明显等不起。

“是么?—”低低地反问了一句,凰奕倒是格外地有耐心,负手而立,墨玉冠之下,视线一扫,却是对着水夭夭抿出个格外得意的弧度来:“看来,你也猜不透楚烠。”

水夭夭猛地睁眼,一瞬间刺眼的太阳光让她有些眯着眼不能适应,却从那依稀的视线中,还是分毫不差地捕捉到了那一抹妖异的身形。

一拢烈日下更显冷郁的孔雀蓝锦衣,衣摆处蜿蜒而上的一抹锦带花样,大概是因为阳光,面容白皙得仿佛一块无暇美玉,只是五官眉眼皆是妖冶气息,细长诡美的眉,衬得那本就娆色深深的墨黑眸子更加妖邪,绯红的薄唇泛着沁血一般的光泽,颀长的身形,周身皆是不同于往日,更甚一分的戾气。

是楚烠,他来了。

楚烠的身后,似乎带的人并不多,一眼望过去,尽是藏青色服饰的青翼卫,皆是差不多肃冷的面色,跟着楚烠缓步而来。

大概是楚烠周身的气息太过阴郁,那原本层层围住高台的帝都百姓,没有谁开口,却是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水夭夭凝了凝眸,虽然已经适应了光线的强度,还是觉得眼睛干涩的紧。

似乎,每一次见楚烠,都会给她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觉。

只是,今天,她倒是希望见不到他。

几乎就在楚烠出现的那一瞬间,凰奕的身子,就是下意识地绷了起来。

呵,楚烠果然来了。

他就是,在等着楚烠来的。

不用凰奕开口,早就埋伏在旁的精兵暗卫齐齐现身,将整个火刑台,包围地滴水不漏。

很明显,凰奕今日,是做好了一击必杀的万全准备的。

水夭夭就是知道,才不想楚烠来,因为这一来,是冒险,是会堵上性命的冒险。

“九千岁这是何意?—”凰奕轻飘飘地拢了拢衣袖,看着缓步而来的楚烠,眉眼微微一挑,沉声问道。

楚烠的意图,他自然知道,至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问出口,不过是想在这万千的帝都百姓面前,做个铺垫罢了。

他就是要楚烠亲口承认,今日,他是要与这帝都万千百姓为敌。

如此一来,民怨大盛,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楚烠踏着步子而来,每一步都不轻不重,却又似踏着一朵朵阴邪的罂粟花,气息浓郁。

及至那台阶之下,楚烠却是停下了步子,那一双诡美戾气的眸子,却是直直地对上水夭夭那一双湛蓝的眸子,转化为深邃似漆的妖娆:“夭儿,本督来接你了。”

原来,楚烠才是妖孽,惑心的妖孽。

水夭夭想,你看,楚烠一出现,她就觉得,天地万物,似乎都不存在一般,就只剩下楚烠跟她。

凰奕站在水夭夭的旁侧,还不及他开口,却只见着楚烠那纤白如玉的指尖微微一抬,紧接着,似是变戏法一般,在他身后,却是倏地,犹如平地落黑雾一般,从半空之中,齐刷刷地跃下了一波又一波,同样身着藏青色服饰的人,只是看上去颜色要比其余青翼卫颜色更暗一些。

这难道就是是,楚烠一直隐藏着的势力?

凰奕的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眸间跳跃着的暗芒,格外地让人心惊。

很好,他倒是没想到,为了一个水夭夭,竟然连一直隐藏着的势力都动用上了。

既然如此,那就刚好,一并铲除掉以绝后患。

原本站在水夭夭旁侧的凰奕,却是倏地身形一动,那大手,竟是一把扼在了水夭夭的脖颈间。

与此同时,早知凰奕意图的墨隐,在凰奕出手的时候,便一丢手中的火折子。

那一捆一捆的柴堆,上面,是淋了香油的,本就是在烈日下,一碰上那火折子,一下子便燃烧起来,跳跃着橘黄色的火舌。

当然,那柴堆的数量是早就计算好了的,凰奕单手扼着水夭夭的脖颈,狠厉的面容之上不见丝毫焦灼,只是直直地看着楚烠。

他相信,楚烠他,一定是比他急的。

再说,就算火势再大,他要想脱身,不过轻而易举,而被牢牢束缚住的水夭夭,那可就不一定了。

人么,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暴露的致命缺陷。

所以他凰奕,从来都不会让自己有软肋。

——

熊熊燃烧着的大火,烈日之下,看起来格外地让人觉得可怖。

那广场周边的帝都百姓,自然是感受到了这弥漫开去的肃杀气息,一时间,都不由地纷纷向后退了几步,以免被波及自身。

高台之上,凰奕单手扼着水夭夭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会用力折断。

楚烠迈着步子,却只是独自一人,缓缓上了台阶,最后停在高台的边沿。

浓深至冶的眸子,落于那双扼在水夭夭脖颈间的大手,明明看上去波澜不惊,却又似乎蕴着一层无法看清的墨色。

水夭夭一向都知道,楚烠他很厉害,厉害到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可是她从来都不想,因为自己,而给楚烠的天地带来一丝一毫的损坏。

“咳—”一波一波的热浪,格外地让她有些不适应,加上脖颈处被大手扼着,水夭夭压抑着低咳了一声,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不得不说,凰奕的心思,是真的很深。

水夭夭是水神,神力耗尽尚未恢复,怕热怕火,明明从来没有显露出来,却能被凰奕今日以这天时跟火刑,压制地毫无招架之力。

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落,散落在额间的发丝,都已经尽数被汗濡湿,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生机。

凰奕抿着唇瓣,面容虽然被越逼越进的火光映射地有些发红,表情却是格外地狠厉,扼在水夭夭脖颈间的大手,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有越收越紧的趋势。

满是狠厉的眸子直勾勾地对上楚烠,凰奕倏地放声一笑,单手扼着水夭夭的脖颈,沉声开口:“楚烠,你可降?”。

“降。”——

一个低低的字音,轻轻幽幽仿佛不能着地一般,却又的确能让人听清。

水夭夭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烠此刻的五官眉眼,只是同样听清了那绯红唇瓣间溢出的一个字音。

他说他降。

张扬带刺如楚烠,心狠手辣如楚烠,孤身一人踏上如今地位的楚烠,帝都性情诡谲肆意妄为的九千岁楚烠,他说他降。

漫天的炽烈气氛,因为楚烠这轻轻的一个字,有着那么一瞬间的冷寂。

似乎对于楚烠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凰奕满意地一笑,扼在水夭夭脖颈的大手却不曾松开,而是接着开口:“既然如此,交出东厂厂印!”

原来凰奕今日,想要的,是东厂厂印。

水夭夭心下一紧,自然知道那东厂厂印对楚烠的重要性,涨红了脸从唇齿间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不甚情绪的字音:“不,不能——”

东厂是楚烠最大的依仗,没了东厂,就好像是老虎没了牙,只有这样,凰奕才会安心。

同时,若能将那东厂的势力据为已有,对于凰奕来说,则是如虎添翼。?

凰奕眉间一拢,却是倏地手上一个用力,卡住了水夭夭还未吐出来的话,大概是带了怒气,扼在水夭夭脖颈的大手越收越紧。

水夭夭的脸色,已经由涨红,渐渐转变为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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