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眼前一道淡淡紫光闪过,转瞬即逝。

而原本捂着心口脸色骤白的郁南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与之消失的,还有那一道颀长妖冶的身影。

夙堇站在原地,脑海里依然放映着刚刚的那一幕场景,莫名地,就觉得心房处,似乎泛上了点点滴滴的刺痛。

大概,是错觉罢。

她,可是一朵妖花,哪儿来的刺痛难受之感。

夙堇扯了扯嘴角,想要眯眼一笑,却只是扯了个不大的弧度,滞于巴掌大的小脸上。

没关系,过一会儿,阿珏便会来接她了。

夙堇立在原地,只抱着那怀里大大的纸袋,垂下眸去,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玫瑰茜红色的花鞋,绣叠叠玉纹墨莲,繁美精致,真好看。

来来往往的身影依旧很多,渐渐地,却是开始少了起来。

天色,一点一滴地暗了下来。

夙堇抬起眸来,抱着那一袋早就已经冷透了的糖炒栗子,动了动因为低的太久已经僵硬的脖子。

她,不知道回凉珏宫的路呢。

夙堇愣愣地立于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铛铛”的清脆声响起,一道金紫色裙饰的身段妖娆女子,出现在了夙堇的面前。

夙堇神色淡然,只抱着那大大的纸袋,不喜不恼,任由着那宫婢,带她回了凉珏宫。

偌大的内殿,夙堇应该是白日里逛得太久,总觉得有些累,便径直爬上了床榻,向里蜷缩着身子,动也不动地静静躺着。

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是一片浓重的漆黑。

仰头上方那一顶硕大的倒挂花灯,八片花瓣上托着的夜明珠,正洒着莹莹润润的紫光。

迤迤然的脚步,较往日似乎重了些,夙堇呼吸均匀,面向内里静静睡着。

熟悉的香气,从身后袭来。

及至床榻边,沉珏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抚了抚那散落在榻间的一头发丝。

指尖上移,似乎,要抚上夙堇那光洁饱满的额间。

身子微微一蜷,夙堇闭着眼睛,向里侧似是不经意地动了动,那原本要落于夙堇额间的大手,却是刚好擦着落了空。

紫光下也依旧修长好看的指尖一顿,沉珏收回手来,直起身子,淡淡地睨了一眼那向里蜷缩着的娇笑背影,绯色唇瓣,抿的极紧。

一双潋滟紫眸,掠过一抹深色,沉珏直直站立,不发一言。

他,自然是能知道,夙堇她,在避着他。

罢了,都随着她。

“夙夙,晚安。”——

低低的落下一句,从那道背影上收回视线,沉珏转过身去,迈着轻到毫无动静的步子,走了出去。

斜方形极大的床榻上,那蜷缩着的娇小身影,似是几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又静静地睡着。

——

翌日,夙堇醒的极早,却是懒懒地不想动,一直赖了好半天才从床榻上爬下来。

沉珏不在。

夙堇独自坐在地板上,倒不是觉得有什么舒服,只是想就这么懒懒地瘫着。

一抬眸,却是见着窗柩边,一道扎眼的白色袅娜身影,一闪而过。

是,郁南儿。

她竟然,也在这凉珏宫。

夙堇站起身来,眉眼一拢,走到那窗柩边,单手一撑,跃了出去。

那一道清灵的白色身影,有些距离,背对着她,正缓缓向前走着。

夙堇抬步,跟在郁南儿的身后,神色淡然,也不开口。

及至另一处偌大的偏殿,郁南儿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夙堇眼底一凝,在离郁南儿差不多十步远的距离处,跟着停下了脚上的步子。

“你,有什么事?—”夙堇垂着手,满是澄澈的眸子一片淡然地看着那一边的郁南儿,静立片刻,率先开了口。

既然都引她过来了,还是打开窗户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比较好。

“呵—”抿唇一笑,脸色似乎已经恢复了些,郁南儿盈盈站立,身形绰约,恰如眉中心画着的那一朵亭亭玉立雪莲花。

眸色微微一黯,夙堇抿紧了唇瓣,娇小的身形直直站立。

鹅蛋小脸,倏地换上了一抹得意,郁南儿低低一笑,轻声开口:“如你所见,君上他,到底还是在乎我的。”

“那又如何?”夙堇神色淡然,不轻不重地回了过去,隐于袖间的小手,却是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所以,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缠着君上了—”倏地话锋一转,美眸跟着一凝,郁南儿定定地看着夙堇,樱桃小嘴直直溢出一句。

夙堇眯眼一笑,却是并不璀璨不达眼底的笑意,对上郁南儿投过来的那一道视线,菱花小嘴轻启:“你,凭什么?”

是啊,她,可是阿珏养化出来的妖花,是他的宝物。

“呵,凭什么?”似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郁南儿勾唇一笑,浅浅的桃花红唇色满是风情。

“就凭这个!—”涟涟水眸倏地一闪,伴随着落下的满是力道的一句,郁南儿抬起手来,五指并拢在身前虚化了一道彩光。

极其诡异地,那彩光竟是脱离了郁南儿的手心,似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游走成了一个小小的四方形。

而那四方形之中,却是现出了影像来。

夙堇一瞬间瞪大眼,待那彩光落下一直到消散不见,菱花小嘴紧紧咬着,慌乱地垂下眸去,才不至于让那眼眸间泛上来的酸涩狼狈地呈现出来。

似是极其满意夙堇的反应,郁南儿勾唇一笑,袅袅婷婷的身形一动,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哼,不自量力,竟也敢妄想君上。

径直越过立于原地的夙堇,郁南儿带些轻嘲地低笑一声,渐渐远去。

夙堇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头脑只余一片空白。

隐于袖间的小手,太过用力,有些尖锐的疼意,拉回了她的失神。

怔怔地抬起眸来,看着那已经消散不见彩光,脑海里,却是不由得又放映着那之前看到的影像——那里面,只有沉珏跟郁南儿。

没有她。

很唯美,很和谐。

一双向来澄澈的眸子,没了焦距,看上去,透着些许苍白的空洞。

妖花,或许,只是个闲来无事虚化出来的产物?

——此处是不想说话的分界线——

夙堇回了内殿,沉珏刚好也在。

刚刚迈进去的脚步一滞,夙堇垂下眸去,随即恢复如常,走了进去。

沉珏直直站立在窗柩处,听见脚步,正偏过头来看向夙堇的这一边。

夙堇并未抬眸,只静静地走到那置着一大片朱红的地毯处,坐了下来。

地毯上面有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将那地板上的沁凉之意隔绝得很好,不管是踩着还是坐着都很舒服,也不会受凉。

夙堇脱了鞋,屈膝坐在地毯上,垂着一颗小脑袋,径直玩着自己的手指。

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那妖冶华美的气息,渐渐逼近。

夙堇没抬头,但她凭感觉也能知道,沉珏,向她走过来了。

交叠的指尖一紧,夙堇往后一缩,莫名地,就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着那张面容。

衣摆处,最下面缀着一圈重瓣九重葛花样,大概是衣料很有坠感,只是微微拂动,看上去那一朵朵的九重葛,鲜活得下一瞬便要绽放一般。

看着那黑黑的发顶,沉珏弯下身子,一只纤白如玉的大手,向着夙堇的发顶处抚去。

夙堇似乎是感应到沉珏的动作,又是向后一缩,那原本要落于发间的大手,就这般落了空。

“夙夙。”——

低低的一道轻叹,似轻羽,似柳絮,却是能轻易掀起汹涌波涛。

夙堇眼圈一红,又固执地一吸鼻子,硬生生地压下了那心尖的悸动。

“我累了,想睡觉。”夙堇垂着头,有些闷闷地,抱着膝盖径直坐着。

沉珏倏地伸出手去,抓着夙堇的肩头,一双潋滟紫眸浓的热烈,却是有些沉,诡美细长的眉眼跟着染上了些暗沉:“不许避着本君。”

凭什么?

凭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大概是没有得到夙堇的回应,肩头处的力道,似是无意识地加重了些。

夙堇猛地抬起眸来,本来澄澈干净的眸子,眼底却是泛起了微红,菱花小嘴绵动了一下,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嗒——”

极其细微的一声,仿若石子儿落入大海,沉珏的面容,极致的妖冶中,却是随着那声音一瞬间染上一抹慌乱。

面前的夙堇,巴掌大的小脸上,刚刚滑下一颗泪珠的泪痕都还未干,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犹如断了线的琉璃珠子,直往下落。

抱着膝盖微仰着下巴,夙堇也不说话,泪眼朦胧中只是看着那一脸无措的沉珏。

以为自己弄疼了她,沉珏原本抓着夙堇肩头的大手,一下子就松开了来,绯色唇瓣抿的极紧:“是本君不好,弄疼你了。”

衣袖一拂,下一瞬,沉珏揽着夙堇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衣襟前。

大概,他没办法直视着那张挂着泪珠,是他弄哭的小脸。

“是本君不好。”——

全部,都是他不好。

至冶的薄唇抿得不能再紧,无尽芳华涟涟的眸子已是沉如无星无月的天幕,一片浓暗让人有种仿佛要陷进去的错觉,沉珏扣着夙堇的脑袋,感受着衣襟传来的一阵阵湿热之意。

他,本来,是想要跟她解释的。

夙堇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鼻尖的香气熟悉好闻依旧,埋在沉珏的衣襟前闷声闷气地开着口:“我想睡觉。”

“好。”喉间溢出低低的一句,清淡的仿佛一吹就散,沉珏垂下睫羽,大手落于夙堇的发间,极其轻柔地抚了抚。

他,从来都舍不得逼她啊——

大手微微用力,将地上的夙堇拦腰抱起,沉珏抬步,及至那方极大的床榻上,将夙堇缓缓放了下来。

夙堇蜷着身子,还挂着泪花儿的微翘睫羽紧紧阖上,原本抓着沉珏衣襟的小手早已松开。

睫羽微垂,浓深的眼眸落于那一张鼻尖通红泪痕半干的小脸上,沉珏颔首,在夙堇光洁饱满的额间落下浅浅的一吻。

极轻,极快。

“睡吧。”——

低低的声线,不似往日馥郁幽幽,带着些许喑哑。

沉珏直起身子,缀着朵朵精致九重葛花样的衣摆轻轻一旋,迈着轻的仿佛并不存在的步子,沉珏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夙堇,微翘的睫羽轻颤了颤,随即归于平静。

——此处是玫瑰八宝茶的分界线——

有时候,很多事,就是偏生来的不合时宜。

翌日,天色大亮。

倏地,“铛铛”的清脆铃铛声响起,较往日不同,那抹清脆里,明显透着急促。

夙堇只是浅眠,那清脆的铃铛声,一下子便让她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却是见着数十个金紫色裙饰的宫婢,妖娆妩媚的面容上皆是一片肃色,正候在夙堇的床榻前方。

眉间一蹙,夙堇一撑手便下了床榻,看着身前那一排宫婢,沉声开口:“发生何事了?”

她记得,她从未见过有宫婢能直接进来这内殿,现下,一下子数十个宫婢破了惯例,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发生。

正中间的一个宫婢,精致眼妆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其余的宫婢,则是直直站立,垂下首去,并不开口。

夙堇眼底一凝,隐隐有一丝不安感传来,上前一步,直直看着那正中间的宫婢,加重了一分语调又接着开口:“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宫婢抿了抿红唇,然后微微颔首低声开口:“狼族犯事,主君让吾等候在小主身侧。”

狼族?

手心一紧,夙堇面上跟着一慌,稳了稳心神又急急开口:“阿珏在何处?”

那宫婢微微一愣,大概是被夙堇如此的称呼惊到,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艳若桃花的面容上一派肃色:“主君就在宫外,还请小主安心等候。”

不不,她怎么能安心等候呢。

见不到沉珏,就没办法安心,万一伤着了呢?

夙堇面色一冷,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底泛上来的一抹不安,一抬步就准备往殿外走。

那宫婢神色一变,看着夙堇抬步,直直立于夙堇的身前,明媚的大眼里划过惊色:“还请小主就在这内殿等候,宫外不甚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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