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保护圈外,绵延开去的黑压压一片,皆是黑色服饰的死士,一招一式都带着浓烈的杀意。

青翼卫身手虽好,面对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还有那时不时冒出来的箭羽,眼见着,也有些不敌地落于下风。

楚烠神色淡然,护于“水夭夭”身侧,一根细细的血金紫色的丝线,翻飞于二人身前,不时带起些许翻飞的血肉。

只是,那颀长的身形,似乎较往日弱了许多,隐于袖间的另一只大手,紧握成拳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猝不及防地,楚烠身侧的“水夭夭”,却是手腕一转,一把满是寒光凛凛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正对着出楚烠的心口处用力刺去。

“扑哧”一声,那差不多半尺长的银光匕首,分毫不差地没入楚烠的心口处。

紧接着,“水夭夭”猛一松手,一掌拍在楚烠的胸口处,娇小的身影则是利落地一跃而起至半空中。

青翼卫齐齐大惊失色,纷纷乱了心神,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那颀长妖冶的身形,受此一击,直直地向后倒去,而那身后,则是一片空白的,落日崖。

正是快接近落日时分,那橘色的一轮圆日,在那暗紫的身后,似乎都近的触手可及。

水夭夭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绝美的一幕。

“不!—”水夭夭猩红着一双眸子,满脸惊惧地叫出声来,似乎,还带了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

不是撕心裂肺,只是慌乱不堪。

这一声,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尤其是,那面容过分白皙的楚烠,明明身影破碎仿若一只枯叶蝶,在看到突然出现的水夭夭,浓墨染就的暗眸里,一下子,却似有星辰一般灿然。

身形提到极致,不过转瞬之间,水夭夭便已到了跟前,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连衣角都没有触到,那一道身影,直直坠于浓雾之间,消失不见。

最后的一眼,便是那艶华无双的面容,绽开一个如同那衣襟前的曼珠沙华一般,妖异浓艳得近于妖邪的笑容。

绯色的唇瓣,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慢了,一步啊,就差,一步啊——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若有若无的甜腻惑人的香气,水夭夭怔愣地看着那空落落的手,只觉得原先蔓延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是换成了一种疼,比逼出心头血的时候,还要疼,就像那种,带着沁骨凉意的疼。

身子轻晃了晃,水夭夭抬起眸来,看着那已跃到另一侧,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

妖异的蓝眸里,渐渐染上了浓烈的猩红,水夭夭抬起步子,一步一步,缓缓向着那一边走去。

青翼卫也都似受了刺激一般,冷着脸,纷纷掠起身形,投入了满是血腥的杀戮之中。

“唰—”

“唰唰—”似乎是想将包围圈里的所有人赶尽杀绝,刚刚倒下了一排人,紧跟着补上了一排弓箭手,一支又一支的箭羽,密密麻麻疾射而来。

青翼卫皆是护在水夭夭身前,挥动着手里的长剑,抵挡着那潮水一般的箭雨。

水夭夭停下脚步,看着站在那众人之后,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另一个她一般。

不,那不是她,那人,明明就给水夭夭一种隐隐的熟悉感,却一时间又记不起来分毫。

倏地,水夭夭一脸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那身影,变戏法一般地在脸上一弄,缓缓现出另外的真容来。

都孜茉!——

竟然是她?!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活了下来?!

都孜茉遥遥站立,定定地看着水夭夭,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浅浅的梨涡却似从来都不曾变过。

那一抹冷笑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最多的,应该就是酣畅淋漓的痛快。

是了,大仇得报,还是亲自手刃仇人,她如何能不痛快?!

水夭夭看着那抹笑,明明是雨丝飘飞阴沉的天,却只觉得刺眼的紧。

身形一动,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水夭夭的手里,却是已经扼住了一个人的脖颈。

“咳咳—”都孜茉涨红着脸,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来,面前却是出现了水夭夭巴掌大的小脸来。

一脸惊骇地看着面前的脸,都孜茉下意识地想出手挣扎,却是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动不得分毫。

“放,放过我—”终于害怕起来,都孜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喉间憋出一句。

“放过你?—”水夭夭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猩红着眸子,神色却是极淡,似跟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闲聊一般,“那你怎么,不放过督上呢?”

“那,那狗阉贼,灭我,咳咳,忠烈公府满门——”都孜茉神色一变,断断续续地开口,虽然气息不畅,却不乏隐含着的浓浓怨恨。

当日,忠烈公灭门的那一日,她的贴身婢女换成了她,而她自己,则是一身血污地躺在地上装死。

她的婢女,最为亲近的一个婢女,就死在她的身旁啊,那种感受,每每只要闭上眼,那一张惨死的面容,就会在眼前浮现。

她苟活了这么多日,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水夭夭却是凑近了些,仿佛根本不在意都孜茉的话一般,只兀自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低喃一般:“你知不知道,督上他,还有伤呢。”

是啊,还有伤呢——

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收紧,都孜茉的一张脸,也隐隐有了发青的趋势。

“那,咳咳,那狗阉贼本来就该不得好死!”都孜茉扯着唇瓣,满是恨意地支离破碎地吐出一句。

“咔嚓—”蓦然一个用力,清脆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都孜茉瞪大眼,瞳孔定格在满是死不瞑目的弧度,已然没了气息。

水夭夭抬起眸来,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扯下都孜茉发间戴着的那一支紫玉簪,随后松了手,任由都孜茉的身子软软着地。

水夭夭握着那只玉簪,又伸出衣袖,细细地擦拭着那簪子,极其认真,仿佛在做一件胜过任何的重要事情。

一下,一下,水夭夭静静擦拭着,滴答,滴答,混杂着雨水的泪滴,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

似是撑不住般,水夭夭跌坐在地,垂下眸去,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漆黑崖底,双手撑在那满是泥泞的地面,用力到身子都开始颤抖。

为什么,会闷的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呢?

水夭夭失了表情,只怔愣在原地,仿佛一个失去灵魂的瓷娃娃一般。

那手心处,掐的太过用力,都开始沁出了丝丝的淡蓝。

只是,那淡蓝,遇上那支紫玉簪,竟然十分诡异地,仿佛沁了进去。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灼热之意,水夭夭终于回过神来,木木地抬起握着紫玉簪的手心。

那簪身,仿佛吸收了那淡蓝一般,原本纯粹剔透的簪身,隐隐地有那丝丝缕缕的淡蓝在游走。

这是怎么回事?——

水夭夭蹙了蹙眉,正欲将那簪子拿到眼前细细打量,却只见那簪子倏地一下发出莹润的白光,与此同时,伴随着“啪”地一道清脆声音,那破裂的簪身中,竟现出了一颗小巧的坠子来,还散着莹莹的白光。

正是水夭夭寻找已久的石坠子!

正惊愕间,那石坠子却是飘忽了起来,淡淡的白光环飞,紧接着下一瞬,直直化为一道白点,从水夭夭的眉心处,没了进去。

周身皆是丰盈的暖意,水夭夭动了动指尖,毫不费力地凝出了一个水球。

她的神力,恢复了!——

水夭夭面上一喜,随即身子一动,竟是直接从那悬崖处,纵身跳了下去!

督上,再等等,夭夭这就来救你了。

呼呼而过的风声,还有环绕周身的失重之感,水夭夭却没觉得害怕,神力已经恢复,她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

崖底极深,是一处极大的水潭,因为还在飘着雨丝,到处是雾蒙蒙的一片。

水夭夭踩着水面,悬空于上方,只一眼,便轻易见着了那一道身影——绽开在水面上的暗紫,极为沉静,那殷红的一片,映衬得那隐隐绣着的曼珠沙华,像是在嗅着那生命最后的血腥之气,绚烂绯红以至于触目惊心。

五指虚空一抓,带着淡淡的蓝光,那道紫色的身影,直直浮起,无形地被托于水面上方,转眼间便到了水夭夭的身前。

依旧是那似妖似邪的眉眼,只是,面容却是苍白的不像话,就连那向来绯红至冶的薄唇,都失了色泽淡了一分。

这个样子的楚烠,水夭夭是第一次见,沉静苍白的让她害怕。

水夭夭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随即伸出手去,有些轻颤地,覆于楚烠的心口前。

那里,毫无动静。

心念一动,向下的手心处,跳跃出朵朵淡蓝,从楚烠的心口处,丝丝缕缕地渗了进去。

数个呼吸之间,原本毫无动静的心口处,竟似有了反应。

怦—

怦——

一下又一下,水夭夭感受着那胸腔处传来的心跳,眼眶蓦地发涩,似有羽毛拂过一般,酥麻而又难受。

原本覆于心口处的小手,有些轻颤地慢慢向上移动着,喉结,下颔,薄唇,鼻梁,还有那眉眼,似在细细描着五官一般。

片刻后,水夭夭收回手,巴掌大的小脸上再没了任何情绪,只是一片淡然。

垂下睫羽,看着那过分白皙却是依然妖华的面容,水夭夭轻声开口,低喃一般:“楚烠,我们两清了。”

话音刚落,一道淡蓝闪过,原地,已经没了水夭夭的身影,只剩下那半空中沉沉睡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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