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外。

黄世仁鼻子微耸,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即使冬季,一股臭味也弥漫在这狭小空间里。

淅淅索索。

吴牢头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蒋沙毕一看,立刻站了起来。

当他看到黄世仁,又惊又喜。

牢房中。

黄世仁将手帕收好,叹了口气,在蒋沙毕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蒋沙毕身子一颤,双腿一个踉跄,跪倒在地:“黄……黄老爷……”

他眼睛红了。

原本。

他以为自己身处牢笼,以前所认得的一些朋友多多少少都会来看自己一下,出谋划策救自己出去。

可是。

这都一两天了,愣是连个屁都没见到。

然而。

他最没有想到的是,来见自己的竟是清河县鼎鼎有名的黄世仁。

之前。

他的确和黄世仁有些交往,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招揽之意,不过,他却不敢与对方太过于靠近,因为,他很明白黄世仁的做事风格。

自己一个掌柜,身无长物,要想从黄世仁那里得到什么,甚至是信任,必然要付出更多。

因此。

他打算把三生酒馆的事情搞得妥帖,再拿酒馆当个投名状,从黄世仁那里求得一场富贵。

但是。

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这个晚上,黄世仁竟像是一颗救星般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蒋沙毕年轻面孔上流下了眼泪,声音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好。

黄世仁摇着头,颇为同情道:“沙毕,你我本是朋友,却没有想到这次见面竟在这种地方,你这都是……怎么搞的呀?”

蒋沙毕一听,眼睛更红了:“黄老爷!冤呐,我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真是倒了十辈子血霉了!也怪我当时没长眼,愣是没有看出进酒馆的竟是微服私访的县老爷!”

说着。

他的头沉沉低了下去。

黄世仁叹口气,道:“你的事,本老爷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我向来器重你的才干,好几次邀请你来帮我做事!如今,你沦落至此,我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啊?帮忙?”蒋沙毕先是一惊,随即心中大喜,忙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黄世仁的手,用渴求的目光道。“黄老爷,求你带我离开这!我可不想就这样白白被关在牢里,我真没做错什么呀!”

“你且安心!既然你与我交往,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不过,你这次惹的那个县老爷实在是不好对付呀,操作下来就是本老爷……也得费一番功夫,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黄世仁摇头无奈道,面露为难之色。

蒋沙毕连连点头:“黄老爷,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我在牢里也通过其他人了解了一下那个新来的县老爷所作所为,都说这个县老爷十分较真,就连黄老爷你都不放在眼里,还是状元出身,极为猖狂!”

“对的。”

黄世仁苦笑一声。

“黄老爷,还请你救我呀!我跟这县老爷那可是认识很多年了,还是同乡呢,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只要给我一点时间,一定会让他原谅我,帮黄老爷你大忙!”

蒋沙毕恳求道。

“什么?”

黄世仁听完,身形一滞。

“怎么了?”

蒋沙毕奇怪的看着他。

黄世仁眉头一皱:“你刚才说……和那个县太老爷杨逍是同乡?此话当真?”

“对呀。”

蒋沙毕用力点着头。

“你是哪的?”

黄世仁问道。

“我是……不对,难道黄老爷你不知道那个状元县令杨逍来自哪里吗?他可是堂堂状元呀,这不是稍微一查就能查到的吗?”

这回轮到蒋沙毕奇怪了。

黄世仁嘴角微微抽搐,无奈摇了摇头:“这个状元可不同以往!今年九月刚得了状元,才两三个月,就直接来到了咱们清河当了这县令。天下人皆知今年状元叫杨逍,江南道人,可具体是哪里,却好像从来没有公布过,想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他这么神秘的吗?”

蒋沙毕喃喃两句,眨着眼睛不再做声。

“为什么不说话了?”

黄世仁奇怪道。

蒋沙毕眼睛一转,沉声道:“黄老爷,我老觉得这个杨逍有点怪怪的!他明明之前认出了我,来见我就好……我知道您和这位县太老爷间有囹圄,说不定,我还能从中斡旋。可是他……唉,偏偏搞出微服私访这一套。”

“您刚才说到有关于他的信息不像以往的那些状元随随便便就能查到,我不禁想,他在县城里转悠,却喜欢微服私访,不会是有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吧?”

“啊?”

黄世仁微微一愣。

他很惊讶。

到底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一下就点出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点。

杨逍做事刚硬毫不变通,到这县城,似乎每一件事情都在针对自己。

不会是真另有所图吧?

不过。

蒋沙毕随即笑道:“黄老爷,你放心,我可以确认,这个状元县令老爷就是我的同乡!我们甚至从小都在一块长大,一起穿开裆裤呢,我小时读书启蒙,还是他父亲教的呢。”

“您如果真想知道有关于杨逍的一切,只要您能将我救出去,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心一意为黄老爷您办事!还请黄老爷……”

他说到这,单跪下来。

“快请起!当然没问题!”

黄世仁立刻笑道。

对于他而言,若是真想些办法把蒋沙毕从牢里救出,肯定是没啥问题的,哪怕是现在强硬一些,把他带出县牢,量杨逍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不说别的。

哪怕是蒋沙毕被判了徭役几年,他也有办法让对方脱身。

忽然!

就在黄世仁笑眯眯将蒋沙毕扶起来时,远处突然一道冷冽的呼啸声破空而出!

下一秒!

噗!

利刃贯体之声骤起!

站起来的蒋沙毕整个人身子猛的向后一耸,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等他愣愣的挣扎着站起来,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支长箭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紧接着。

汩汩鲜血从蒋沙毕嘴中冒了出来,他睁着双眼,难以置信的抬手,轻轻触碰了箭尾!

他抬起头。

顺着月光看向不远处的高墙,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随即空空如也。

“我……”

“这是……干什么啊……我惹谁了……”

蒋沙毕嘟囔着,眼睛越睁越大,在牢中灯笼的光亮下布满了血丝,几近爆裂!

一股血腥气,立刻在牢房中弥漫开来!

“小心!”

“老爷!”

……

三名还算机灵的家丁反应过来,一把将痴傻状态中的黄世仁拉到了墙角,另外一人护在前面,警惕的看着周围。

“……”

吴牢头呆滞的看着被箭贯穿的犯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起来,上前一把扶住了直直向后倒去的蒋沙毕。

只是。

蒋沙毕呜咽了两声,身躯颤抖着,嘴中鲜血从红色变成黑色,最终双眼瞪得直直的,脖子向上一挺,脑袋往旁边一偏,没了生机!

死了!

蒋沙毕死得不能再死了!

“啊!”

吴牢头大叫一声,忙松开了手,蹭的一下站在一旁,手中拿着钥匙,叮咚作响。

角落里。

一直蒙着头不敢作声的那个偷鸭小贼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咬着黑色的棉被,脸上沾着几滴鲜血,滚烫滚烫,让他差点大叫出来。

半盏茶工夫后。

几个家丁用席子将蒋沙毕的尸体包裹了起来,弯着腰抬出了大牢。

吴牢头站在牢门口,张着嘴好一会儿都没有合上。

黄世仁面沉如水。

他往周围看了看,觉得心窝子一凉,退了一步,往身材高大的家丁身后躲去。

“黄老爷,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吴牢头快哭了。

晚上放人进来,顺道赚个外快,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可是,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闹出过人命案啊?

而且。

那犯人还是当着大家所有人的面,被利箭贯胸而死。

“记住,本老爷今天晚上没来过。”

黄世仁向前迈了一步来,到了吴牢头面前,身后小厮又塞过来一锭银元宝。

“那这人怎么办?”

吴牢头将手一摊。

黄世仁深吸了一口气,眨着眼道:“这还不简单吗?蒋沙毕畏罪潜逃,打伤了你……”

“可是,我没受伤啊?”

吴牢头指了指自己,但下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正准备往后一退。

然而。

黄世仁却抡起了拳头,照着吴牢头面门就是一拳!

“哎哟!”

吴牢头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黄世仁收回拳头,甩了甩手,竭力保持镇定沉声道:“你现在不就有伤了吗?”

“我们走!”

说罢。

黄世仁带着其他家丁匆匆离开了。

吴牢头挣扎着起身,捂着自己一只眼睛看着远去的黄世仁等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牢门远处房顶。

一个身影跳下小巷,遁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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