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馆门口。

“得了,别送了!”

“大晚上的……大家赶紧忙完,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要重新开业了。”

“老琴,你和丫头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么晚毕竟不怎么安全!”

杨逍朝门口众人摆摆手。

“是!”

“县太爷,您慢走!”

“谢杨大人关心!”

……

众人纷纷回应,倒是把从路上走过的其他老百姓搞得莫名其妙。

杨逍和萧河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

“大人!”

门口传来了琴清怯生生的声音。

老琴就是一惊,就想要拉住她,可琴清已快步走到了杨逍身后。

“怎么了?”

杨逍回头莫名的看着她道。

“杨大人,您是从小就学过琵琶的弹法,还有其他音乐吗?”

“杨大人,为什么你一个读书人会弹这么多曲子?是不是有名师教你呢?”

“杨大人,他们都说当官的心肠很坏,可你不像是坏人呀,为什么要当官呢?”

“杨大人……”

琴清的问题就如同连珠炮似的,愣是把杨逍给问了个五迷三道,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咳咳……”

萧河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眉毛微蹙,朝着不远处的老琴使劲的摇了摇头。

老琴踉踉跄跄走了过来,抓着女儿的手就想往后拽,不过显然他低估了琴清得到问题答案的决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鼓着勇气直视着杨逍。

“想知道答案?”

杨逍笑着问道。

“是呀。”

或许是杨逍的随和让琴清完全没有了之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忐忑,甚至此时都没把他真正当做一个官儿来看,反倒是……

像个睿智的邻家大哥哥!

她那一双萌哒哒的清亮双眸,毫不掩饰内心之中对杨逍的崇拜之色。

“怎么说呢?”杨逍掏出折扇,用扇子顶了顶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笑道。“我学乐器是很久之前的事,其实已没有当初那样熟练了。后来又有十多年整个人失去记忆,只知读书,手上功夫生疏了不少……”

“因此,现在还能弹,只能说是多少有点天赋吧。”

杨逍微笑着看着她。

“哇塞。”琴清眼睛一睁,双手捂着胸口。“杨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我从小学到大,虽说会唱些歌子,却怎么都弹不好曲子,直到现在……还老被爹爹说不聪明呢。”

说着。

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身后早已是害怕得要死的老琴。

老琴很忐忑。

直到杨逍朝他看了一眼,呵呵直笑:“老琴啊!淡定些……你也是当过官的人,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怕我吗?生活中,我也不过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吃饭拉屎磨牙放屁……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难不成,面对官员就真应像你现在这般战战巍巍?”

“所以,我就是普通人当官,只不过是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至于说官员好坏,只是看这个人本身所做出来的选择而已!如果是个坏人,当官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你看,我像个坏人吗?”

“不像!”

琴清立刻摇头。

“啊?”

老琴拉着琴清的手就是一滞。

萧河也张着嘴傻在原地。

杨逍看着其他人,笑道:“天下地上,众生平等!哪有什么尊卑等级?官员和大家一样是普通人,这世界上本就不存在着什么父母官,相反,老百姓才是官员的父母!要是没有老百姓的辛勤劳作,没有你们上交税赋,官员俸禄又是从哪里来呢?难不成……天上凭空赏赐下来的?”

“……”

他这一番话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

杨逍不禁摇头道:“好了好了!以后你们就会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话了。萧师爷,我们走。”

说着。

他朝着萧河使了个眼色,向县衙方向走去。

不过。

走出二十多米。

琴清突然高高蹦了起来,总算是展现出几分这年纪该有的少女的姿态,兴奋的朝着杨逍招手喊道:“杨大人!请你期待,今天白天我们从宜春院买了一首不错的词,过几天,等练习好了就唱给您听!”

“好!”

杨逍将手伸向空中,摇了摇扇子,笑呵呵的和萧河离开了。

琴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发痴。

真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呀。

忽然。

咚!

她只觉得脑袋挨了一下脑瓜崩,忙有些委屈的捂着头,转身看向了老琴。

“爹爹,为什么打人家呀?”

琴清嘟起了嘴。

老琴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道:“大喊大叫什么?那是咱们的父母官县太爷,怎么说话的呢?没大没小的,要是大老爷责怪起来,咱们又跑到其他地方适应生活?”

“爹爹,女儿看杨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琴清摇摇头辩解道。

“这人世间的人事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有的人脸上带着笑,背地里做的又是另外一套,谁能清楚?你如此冒冒失失,早晚有一天咱们会惹上祸事的!唉……”

老琴说完无奈的低下头,面露愁容。

“爹爹,难道刚才杨大人在我们面前所做都是装出来的吗?”

琴清偏着脑袋,好奇问道。

“不管装不装,咱们都要认识到自己的身份!爹现在不是什么市舶司官员,你也不是什么琴府大小姐。一个县老爷在前,不管他说什么话,咱们都得恭恭敬敬的,只有这样才能安稳的生活下去。不管是现在我们是两个人,还是以后你一个人,都得记住这一点……明白了吗?”

老琴皱起眉头,语气极为严肃道。

“女儿记住了……”

小丫头将头一低。

她身后。

副掌柜和那些小二也同样惊讶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怕这一辈子,他们都难以忘怀。

不过。

在副掌柜催促下,小二们又接着回去收拾了,而琴清父女俩则跟掌柜告了一声别,离开了。

三生酒馆前的马路上。

一辆破旧马车载着一具崭新的棺材,车轮嘎吱嘎吱,向县城门口走去。

一个马车夫摇着头,赶着马。

马车旁。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紧紧相随,擦着眼泪,哭哭啼啼路过酒馆门口时,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着。

路上。

行人们纷纷嫌弃的避让。

一些人甚至忍不住的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嘴中直念叨着晦气。

“大晚上运死人,还遇到了,这可真够恶心的!”

“这家人也太倒霉了吧?大晚上死人,眼看着都快要到过年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

“什么情况?”

“这户人家姓李,今天才参加完县太老爷的积案清理,结果倒是把凶手找到了,女人丈夫却因为自责而自尽了,之前那男人尚未死透,在医馆救治,但终究还是没有活下来!”

“这女人折腾了一下午,还好在几个衙差的帮助下找到了马车之类的,白天太过于晦气,屯军不允许通行,只好到晚上把尸首送出城!”

“你说的,该不会是城外李毅峰一家吧?就是那个猎户皮葛所害的一家人?”

“对对对!”

……

路上行人小声议论。

县城就这么大,什么消息都藏不住。

发生在上午的事,早就就在整个县城传遍了。

马车边。

佟香玉听到这些话,泣不成声。

一行人出了城。

佟香玉随马车来到家附近的山坳里,一个早已挖好的坑在那里等着。

两个壮实的汉子看到马车出现,搓了搓胳膊,直吐着白气,迎了过来。

“怎么搞的?现在才来呀?冷死了……”

其中一名汉子抱怨道。

下午。

张龙和佟香玉商量好,在李家附近约定了个位置,挖了个坑。

不过。

坑倒是很快的挖好了,却迟迟不见人来。

两个挖坟人受衙差所托,自然不敢轻易离开,只能在原地等到天黑。

另一名汉子则摇了摇头,用手推了推他道:“得了,人家家里遭了难,咱们等一会儿又能怎么着?别愣着了!当做好事,帮把手。”

“好吧。”

那名汉子看了一脸可怜兮兮的佟香玉,叹了口气,和马车夫三个男人将装有李毅峰尸体的棺材抬了下来。

哼哧一阵。

棺材落坑。

没多一会儿,三个大男人就在原地垒起了一座高高的坟茔。

纸钱飘飘燃烧。

“我命好苦啊!”

“你个挨千刀的倒是心安了,留下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过活?”

……

佟香玉跪地哭泣,不断添纸,嘴中念叨有词。

三个大男人立在她身后不远处,长息短叹。

“可惜了……”

“是啊,李毅峰平常为人挺不错,很是侠义,据说还和锦毛鼠展堂是朋友呢!”

“之前黄老爷到处寻找展堂踪迹,就连李毅峰都被抓到黄府问过话,甚至用了刑,愣是什么都不说!看来,这展堂并没有如传言一般藏在他家里!”

“咳咳……倒也不是这个可惜啦。”

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

“还有什么可惜?”

“你不觉得……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女子也颇为可惜嘛?三年前死了第一个丈夫,现在又死了第二个丈夫,怕不是天煞星下凡,谁跟她成亲都得被克死?”

“最惨的是,年纪轻轻就得守寡,这漫漫长夜一个人如何度过呀?可怜这张脸蛋了……可是,这情况谁又敢娶她呢?”

“不过,老李头,我看你都三十多还未成亲,算命先生不是说你命也很硬吗?不如将就……”

“呃……你说啥呢?”

另一个人立刻打断了这个家伙的话。

然而。

“哇哇!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佟香玉耳朵好得很,听到那人说话,想起自己早年丧父丧母,年纪轻轻两个丈夫又先后去世,哀从中来,双手往空中一挥,猛的扑倒在地,哀嚎连天!

这时。

“ 啊!”

一声痛苦叫声突然传来!

之前那个调侃佟香玉的挖坟人捂着肩膀,整个人失控地往地上一栽!

黑暗中。

传来了一个冷冷声音。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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