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也看到了杏芳的手,但在她眼里,那手却与旁人看到的截然不同。

杏芳的手臂惨白,可整只手,从指间到手掌,却是青黑色的。

家丁很快就将杏芳垂下的手塞回了白布里面,尸体抬出了侧门,消失在众人眼前。

玉珠皱眉,拉住还伸长了脖子在张望的小梅:“你看到杏芳的手,是什么颜色?”

小梅讶异,然后又了然,用颇为神气的口吻道:“玉珠,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吓傻了呀。当然是惨白色的,尸……去了的人,没有血色,都是这样的。”

一副玉珠年纪小,果真少见多怪的模样。

“果然么……”

玉珠喃喃,她看到了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和在老夫人房里那次一样,她感觉到的东西,别人却感觉不到。

可是玉珠知道,她不能将这些事说出去,她是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身上的秘密。

“果然是我太胆小了。”

她朝小梅笑了下,自嘲道。

******

唐家老爷在两日后回府,把传闻中的老太医一并带了回来,而此时的老夫人几乎一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昏睡在了床上。

可是老太医也并没有如大家预想中一样带来好消息。

岐黄难解,趁早寻佛道玄门之法。

这竟是从一个一生救人无数的名医口中说出的话来。

老太医离开后,大家都默认,老夫人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大夫都已经不来看了,今日老爷找的城外道观里的天师来做法,可是真的有用吗?”

午间闲暇,小梅和玉珠分吃一个馒头做零嘴,小梅一向心直口快,也不信道,在她看来,找和尚道士做法,这人多半就是活不成的了,道士上门,都是来送人一程的。

玉珠也一点点掰着馒头吃,说道:“老爷也信这个吗?”

“听说不信,可不信也得试试了,老爷是个孝子呢。唉,我听说老爷以前在京里做大官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望亭镇这个地方,要是还在京里,说不定老夫人就能治得好了。”

小梅是个单纯孩子,老夫人素日待她们好,她也记在心里,吃着吃着就不由红了眼眶。

玉珠觉得不见得,太医都下过论断了,即便在有无数名医珍药的京城中多半也不过是徒徒续命罢了,病根还是没找到。

再想了想,玉珠总算决定了这几日来反复思索的一件事。

她把馒头往怀里一塞,拍拍裙子起身就走。

小梅问:“你要去哪儿呀?”

“去老夫人院里看看。”

小梅想拉她:

“唉,我知道你也关心老夫人,可现在老夫人院子里是进不去的。”

那道士说什么老夫人身染邪祟,要作法除妖,封了正院不让人进去,神叨叨不知搞什么鬼,从厨房这个方向看过去,时不时有袅袅青烟升起,反而比他们这里更像厨房。

玉珠心中自有章程,但她无意与小梅多解释什么,只撂下一句“等我回来”便匆匆离开了。

……

唐老夫人的正院果真如小梅说的一般,已被团团围住了,就连水袖、寒玉几个竟也被赶在了外面,正围坐在一起抹眼泪。

她们几人都是与老夫人最亲近之人,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如今确实是最悲戚最无助的一群人了,玉珠若想上去,恐怕此时也只会招人烦。

她索性一个人围着院子转,琢磨若是里屋无人,许是能够寻个角落翻进去。

在后墙转悠寻法子时,突然被一道声音喊住了:“你想做什么!”

玉珠愣了愣,转头才见一棵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站起了一个少年。

他隐蔽得颇好,一直也未出声,此时站起来,想必是观察玉珠这只无头苍蝇有一会儿了。

玉珠倒是没有做贼被抓的心虚,她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见他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不过十四五岁年貌,穿一袭半新的青袍,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手长脚长却有些瘦,面貌倒是很俊秀的,两道浓眉颇为锋利,但还是难掩几分稚气。

他此时正抿着唇,眼神不善地盯着玉珠,好似立刻要将她抓去送官一般。

这般打扮和神情,在这府里出现,也不会做他想了。

玉珠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装懵懂,屈了屈膝算是行礼:“少爷安好,我是厨房蒋婆婆带着的丫头。”

唐家人口不多,统共就一个老夫人一个老爷,和一个少爷。

唐家少爷唐慎哼了哼,少年惯有的、有些粗粝的嗓音响起:“你必是个偷奸耍滑的丫头,在此鬼鬼祟祟的,走,跟我去见管家,好好学学规矩!”

主子气派倒是不小。

不过玉珠并不怵他,看了眼他有些发红的眼圈道:“少爷可是偷偷躲在这里哭?是因着老夫人的身体吧?”

唐慎似被踩住了尾巴一般跳起来:“放肆!”

半大少年担心祖母,又碍着面子,别扭地偷偷守在这里流眼泪,这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悲伤啊……

玉珠瞄了他迅速红起来的面皮一眼,心道脾气不太好,不过品性也不坏。

还不等唐慎继续发作,玉珠就正色道:“少爷能偷偷带我进去吗?或许我能找到老夫人是为何生病。”

唐慎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小丫头,差点要气笑了,现在的小丫头都是狂的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明明看着年岁比他还小呢,在这装一副镇定自若的大人模样不算,还敢大放厥词。

他冷笑一声:“你当你是谁?神医华佗?是比太医院的太医能耐,还是比院里的徐天师更厉害,也能来一出登坛做法?”

“都不是。”玉珠不理他的冷嘲热讽,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只是比常人……更敏锐一点吧。”

她知道自己是和旁人不同的,但因为没有过去的半分记忆,她自己也不太理解这种不同,但她上次过来就能感觉到老夫人的那顶珠冠很怪异,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并且这些天来,这种感觉一直让她很在意。

要找到答案,她只有再次接触那顶珠冠,更近的、更仔细的……

她这不仅是在帮老夫人,更是为了自己,她从何处来,身怀何种能力,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她总要寻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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