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元年九月初八,邵树德在郊外赏菊完毕。

与鄜坊李孝昌的交易基本达成了。诸葛爽亲自看了下还剩不到四千人的鄜坊军,回来后连连叹气,私下里说和巢军俘虏没什么两样。

本来就闹过兵乱,士气低落,最近又吃败仗,从上到下都没了精气神。还不如让他们走人,换支能打的部队过来,最好是邠宁军——大帅还是对老伙计朱玫念念不忘,同为庞勋旧部的情分,自是不一样。

在泾阳、高陵两县募集移民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与京兆府北部长期处于北面行营控制之下,生活还算安定不一样,泾阳、高陵、咸阳、兴平、醴泉等县几经易手,战火频发,农业生产虽不至于说完全崩溃,但受到了很大影响是真的。

李延龄只一竖起大旗募集,很快便涌来了大量拖家带口的饥民,旬日间便在两县凑得了一千二百余户。九月初八当日,辎重营副将刘子敬便带着这些人上路了,同行的还有巢军俘虏4300余人、数十名工匠、四万斛粮食以及部分军士的赏赐,由五百辅兵押运,启程前往绥州。

邵树德现在往自家地盘倒腾东西上瘾了。农民、工匠、马夫、郎中、兽医等等,什么都倒腾,只要能夯实绥州根基的,都要!目前可能还看不出什么来,但五年、十年以后呢?可就大不一样了。

让你们稀里糊涂地打五年、打十年,可能还打不出什么名堂。兵越打越少,人越打越穷,继续打吧。老子有个安全的大后方,一个东有黄河,敌军很难大举渡河攻击,南有沙漠、横山,敌军同样很难大举通过的大后方,届时一个个收拾掉你们。

“军使,有军报传来。”魏博秋匆匆入帐,递上一份军报。

“王重荣这人,可真是一言难尽。”邵树德无语道。

这个人,本来与昭义节帅高浔同盟,一同讨贼。高浔被击败逃走后,他就有点慌了。后来李详被邵树德击败,他又恢复了点信心,结果前阵子李孝昌带着人马撤回鄜坊,王重荣便撤掉了在潘县、同州一带布防的兵力,收缩至河西县,观望局势。

王重荣,其实压根就没有讨贼的心思!他进军同州、华州等地,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家的河中构筑外围防线,随时打着放弃的主意呢。

王大帅还遣人给诸葛爽送来了两万斛军粮、部分钱帛器械,显然是北面行营的赫赫武功让他刮目相看。如今在朝廷那里,北面行营的战功应该还是不错的。

如果说邵树德第一战破李唐宾还不太引人关注的话,那么同州大战击败朱温,就已经是一场正儿八经的胜利了。第三场不用说了,大家都败了,北面行营也从长安附近一路败退回富平。虽然路上击破了追兵,但本身确实是在败逃,朝堂诸公可不关心你杀敌数,他只看大局形势如何。

最近一次战斗,诸葛爽又大大挣了把脸,麾下的铁林军在高陵东南大破贼将李详,杀敌数千,让人刮目相看。四战三胜一负,王重荣遣使来交好,就很正常了。

“李克用寇蔚州?有点意思。”邵树德让人喊来了陈诚,直接问道:“目前北边诸镇是个什么情形?”

“禀军使,去岁契苾璋率军袭夺振武军城,驱逐吴师泰,自封振武麟胜节度使,朝廷没有承认,但亦未下旨申饬,似是默认了。契苾璋上表朝廷,愿率军南下讨巢贼,然李克用吞并忻、代,抄掠太原,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奏请调天德、振武、大同、幽州诸镇兵讨之。天德军仍由郝振威所领。”陈诚答道。

好吧,这基本就是两年前讨李国昌父子的翻版了。李克用没了大同军这个老巢,不过忻、代二州似乎更加富庶,抄掠太原这种精华之地也更加方便(几个险要关隘全在李克用控制之下),麾下兵马更是超过五万,实力远超两年前。

再看看河东,大量兵马调往关中讨贼,也没有河南、河北诸道兵过来帮忙,兵力确实薄弱,内部互不统属,估计府库也不丰,这仗不好打啊。

“李克用短时间内来不了关中,那么还有哪道兵马可以过来?”邵树德将军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发现有几个将帅愿意亲率大军入援关中,难不成是手握八万雄兵的淮南高公?

没有援兵,那这仗还怎么打?黄巢岂不是还要继续在长安待着不走?罢了,爱咋咋地,铁林军打到现在,已经对得起朝廷了。北面游奕使张言的大军几乎被他打得全军覆没,新来的李详也被毙伤俘六七千人,以至于连夜率部遁逃,至今屯于渭桥仓,不敢北望。

不过邵树德也不想过分刺激人家。万一黄巢真急了,派尚让、孟楷等人引军五万北上,他也只有撤退一途。不过黄巢这厮似乎非常缺乏安全感,身边的兵力从来没有低于过五万,能用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兵马,加起来不超过十万。五万屯西侧,两万屯城东,一万监视南边,能用于北面的至多两万人。

两万巢军,问问他们敢北上么?铁林军大旗一竖,张言、李详之辈尽皆束手,朱温也不想来死磕触霉头。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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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九月很快就过去了,处于夏绥军控制下的京兆府北部诸县在收获完粮食后,又开始了秋播工作。

这些人是幸运的,除了一开始被巢军劫掠了一番外,整体受损较轻,农业生产秩序大体上没有遭到破坏。

当然生活水平的下降是不可避免的。北面行营有一万七千余大军,军粮、赏赐都需要他们来提供,甚至还经常被征发壮丁帮着运输粮草、军资。但说真的,和长安附近那些州县的百姓相比,同官、美原、奉先、富平、华原、三原、下邽(属华州)、白水(属同州)八县该知足了。

与丰收的喜悦相比,西边凤翔府一带发生的驱帅事件则让人大为沮丧。

郑畋郑相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决定削减给众军的赏赐额度,军中怨言四起。凤翔镇行军司马李昌言煽动军士,从前线撤回。时城中有数千新到蜀兵,李昌言亦率万人至城外,郑畋不忍见到朝廷军队互相残杀,于是将兵权交给李昌言,直接走人了。

郑畋一走,前线顿时大哗。屯于鄠(hù)县的王处存、屯于盩厔(zhōu zhì)的程宗楚、屯于兴平的李鋋、屯于奉天的朱玫、屯于武功的巩咸,诸军总计三万余人,人心浮动,无意再战。更南边兴元府的万余蜀军更是直接退回去了,毕竟郑都统都走了,如今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反正李昌言没资格领导众人。

诸葛爽得知消息后也有些恼火。本来打得挺好,西面诸军逼近长安,步步为营,深沟高垒,牢牢控制了兴平、醴泉、奉天、好畤等九县,让长安贼众少了很大一块钱粮来源,结果李昌言擅自从前线带兵回凤翔府闹事,逼走郑都统,不说前功尽弃吧,反正也挺打击大伙积极性的。

东面的王重荣在昭义军败走、鄜坊李孝昌跑路后,也弃了同州城,退守韩城、河西这两个外围堡垒。伪齐同华节度使朱温派兵接收,但他手下兵马也只有万余人,即便李详可以就近支援,也不超过三万,手里更是只有同华五县(应有八县),地少民寡,财力不足,如何进攻河中?

王重荣,反应过度了!三万大军死守,等人家朱温一万多人马进攻,还要脸不?

十月初三,诸葛爽决定调整部署。北面行营主力大踏步北撤,夏绥衙军左厢兵马使周融率部移屯下邽,右厢兵马使令狐敬移屯奉先。这六千人,算是防着朱温渡过洛水向西抄掠,同时也堵着李详北上抄掠的路,京兆府北部八县四十余万百姓,现在就是夏绥军的衣食父母,宝贝着呢。

诸葛爽自将三千余人回富平,同时给邵树德传令:高陵县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到三原。老人家现在确实很不爽,每次进围长安,到了关键时刻,刚看到点希望,就总出各种幺蛾子。上次是诸军争入长安,这次是前线大将跑回去逼宫。

这长安,还怎么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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