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睡着,阮今朝起身放下床帐走出去。

佟文送她出去,见沈杳还在院子外头站着,阮今朝倒是有点吃惊。

刚刚不是让她回去吗?

沈杳上前关切的询问,“阮阮姐,哥哥还好吗?”沈简每次生病,都不许府邸的人去探视,院门紧锁,谁都不许进。

阮今朝见着旁边也红着眼的佟文,走到旁边树荫下,抖了抖衣袖,忽而道:“沈简是要静养对吧?”

佟文答话,“是,且世子爷一直都喜静的。”

“所以,但凡这院子有点声音,就是你们哭天喊地给他奔丧的鬼哭狼嚎?”

佟文一凝。

阮今朝冷目,“你们这样,让他如何觉得自个是个长命百岁的人?他只是身子弱,只要保持心情舒畅,便是会平平安安的。”

“可你们呢,除开哭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是伺候他,还是给他哭灵的?侯府是花钱请你们来给将来的安阳侯哭丧的?”

佟文僵硬的望着阮今朝,默默的跪了下,“夫人教训的是,日后佟文会好生管着院内,绝不让世子爷在听到一丝一毫的哭声影响心情。”

阮今朝看佟文,“你是沈简贴身同的人,遇事在鬼哭狼嚎,我见你一次剐你一次,沈简吐血缘由你不清楚,为何突然闷在屋子也不知,那要你做什么?”

“沈简自小体弱长年累月修养,我们的天是无边无际,他的天或许就是那扇对着床榻的小窗户,心里所思所想,必然和外面能看花、赏月、骑马射箭的人是不一样。”

“那些人可以让他见,那些人来了就要打,那些事他不能做,你心中必然有数,这侯府现在还不是他的,他在闹腾头上也顶着个孝,一个孝压不住他,就去请辈分更高的,明白吗?”

佟文愣住了下,随即明白了这话中的敲打。

“回去吧。”阮今朝转着自个的小银镯,“别说我过问了他院子的事,你家主子惯是个不喜旁人管他事的性子,你是个机灵的,不需要我在多提点了。”

佟文目送离开的二人,心里对阮今朝的佩服不是一点两点。

***

阮今朝带着沈杳慢慢走着,扫着担忧的人,“你觉得你哥哥这样是心甘情愿的?”

她顿了顿,“沈简在外懆劳奔波,就是为了你,他怕自个归西了没人照拂你!”

沈杳停下脚步。

“你居然都不反驳我的话,你难道真觉得你哥哥会命不久矣?”阮今朝笑的凉薄,“成日这个哭哭啼啼的模样,你若是我的妹妹我早就捏碎了喂狗。”

若她最开始还觉得沈杳是个贵气的小白兔,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这个姑娘着实有点软弱过度了,这样的姑娘在京城的簪缨世族中是绝对会被舍弃的。

真的太不争气了。

她冷冷道:“沈杳,你就不能给你哥哥一点信任,你在外为何要怕事,你是安阳侯府的嫡女,京城谁敢惹你的。”

“你家庶出的姑娘少爷在外比你还威风,可看看你,你这样德行落到你哥哥眼中,他只会更加忧思过重!”

阮今朝把着她的肩膀,“杳杳,沈简不单单是你的哥哥,他安阳侯府的世子爷,还是安阳侯府将来的第一顺位的家主,你连这点都不认同,甚至和外头的人都觉得他不会长命,等不到袭爵的那日,简直辜负沈简对你的付出和偏袒,明白吗?”

沈杳:“我,我……”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也没必要给我解释,说话大家都会。”

“你给我记住了,你是沈简的嫡亲妹妹,你要做的就是抬头挺胸,谁骂你哥哥是病秧子就一巴掌打过去,挽袖子为你哥哥打人骂架,赢了杀一儆百,输了总结经验,下次再打。”

“谁敢诋毁你名声只管拿着你侯府威名压过去,安阳侯府是京城一等侯爵,丹书铁券的开国元勋,太后皇后都是你们的靠山,你怂兮兮的做什么?”

说着,阮今朝语气软了很多,“沈杳,你是大姑娘了,不要老让你哥哥担心了,明白吗?”

“再则。”阮今朝慢慢徘徊了两步,“你拿我当姐姐,雍州也白受了你一个月的嫂嫂,我姑且就站在嫂嫂的角度与你说说贺瑾,听不听在你,听了之后你要如何做,也是你的事。”

“你和他怎么两心不疑发誓白头的我不想听,但你若一直这样,你觉得,贺家会怎么对你?”

“贺博厚如今是次辅,如今秉承中庸之道颇得圣心,迟早阁老之位会归他,到时候谁私下不称贺瑾一声小阁老?”

“贺家内宅女眷各个吃人|肉不吐骨头,你觉得你如今遇事哭唧唧的德行,等在京城活几天?”

“等你日后过门,先是贺家媳,在世沈家女,明面上贺家自然恭敬你,可是人后呢?你要你哥哥去后宅给你主持公道?”

“成,你会觉得还有贺瑾?你也是京城的姑娘了,你觉得你这样,贺瑾不会变心?他现在是喜欢你这幅默默无害的模样,可是成婚后呢?“

“他想来更加需要的是一位主母,一位可以让他安安稳稳在外谋事的主母,而不是日日回来听你的哭哭啼啼,再听你被谁谁谁欺负了。”

“沈杳,我在出嫁之前,我母亲曾拉着我的手,与我说了些话,如今我觉得你很适合听听。”

阮今朝拉住她的手,深吸了口气,“你的夫君应是个温良之人,新婚甜蜜他自万事顺着你,忌惮亦或者敬重你的娘家,会在日后尊敬你爱戴你。”

“可这之后的日子就需要懆持了,内宅如何清,中馈如何捏,如何让夫君永远站你身边,都是靠你一步一想,而非随心所欲。”

“婆母公爹或有不对,可他对你夫君若是实实在在的好,因此一寸没有拿捏好,都会让你在婆家煎熬。”

“妯娌之间若被孤立则会让你隔三差五与人起争执,夫君往来若有赠妾亦或君主赏赐贵妾,是大度还是寸步不让,还是时局而定。”

“若有生育,自己养,还是送到老太太跟前又是一门学问,庶出儿女如何处置更是学问中的学问。”

“但,婚姻不过是女子一生很小的部分,若是幸运到极致,你的夫君会不管对错不论是非皆爱你如初,可更多,是要你有手腕有能力。”

沈杳内心极其震慑。

阮今随即又道:“可我觉得我娘说的也不是很对,只要你够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敢惹你?夫君这东西对我而言,听话就好好过,不听话,我就揍的他听话,不过你吧……”

她拍拍沈杳的手,“杳杳,嫁给贺瑾很容易,我也信现在的贺瑾能为你去死,日后的事没人说得准,你想你的贺哥哥一辈子都是你的,就不能再是如今的性子了,明白吗?”

阮今朝替她弄了弄发髻,“沈杳,你的贺哥哥重要,难道亲哥哥就不重要了,你哥哥处处维护你,即便我都心里不舒服了,他虽知道也依旧偏心你,所以啊,能不能让你哥哥看着点回头钱的?”

“世道不是你弱你有理的,强者才有资格得人尊重。”

“我想你哥哥希望的是,日后你出嫁的时候,周围都在说贺瑾配不上你,是你们自幼的情谊让贺瑾得了便宜,而并非那些风言风语……”

阮今朝觉得话有些多了,拍拍她的肩膀,“你慢慢想吧,我走了。”

***

深夜贺瑾回到院子,就见正房的灯还未熄灭,勇叔叫他,“姑娘让你进去一趟。”

说完这句话,勇叔就吩咐所有侍卫都退出院子。

司南觉得勇叔不对劲,解了腰间的酒袋递过去,“怎么了,今朝又惹什么祸了?把沈简打死了?”

勇叔颓废的蹲在树下喝了口酒,抱着手,“我觉得沈简是个孙子。”

司南哦了一声,弯腰拿了酒袋子过来仰头喝了一口,靠着旁边的树,“好心的奉劝你一句,他们两个的事你少掺和。”

“你什么意思?”勇叔看他,呀了一声,“你他娘的早发觉不对劲了?”

司南所答非问,抬手捏住被风吹下的树叶,“今朝这死妮子,你觉得她不愿意沈简能近她的身?沈简那猪崽子长得白净漂亮卖相十足,颇得姑娘喜欢,可不也只让今朝去他猪脑袋上摸?”

勇叔凉幽幽盯着他,“狗东西,你说的是人话吗?”

“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怎么多什么?还自讨没趣惹祸上身。”司南抱着手。

勇叔站起来,踹他,“你妹子你能不能上点心?”

“我就是上心了,所以才难得管。”司南拍拍勇叔肩头,“这二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等着手里想做的事做完了——”

勇叔不认同,咬牙压低声音,“那要是没把门出事了怎么办?”

“那不是赚了?”司南两手一摊。

勇叔眼珠子骤然瞪大,“你、你他娘的喷什么屎!”

司南捏着树叶,嘴角带笑,眼底满是算计,“沈简是安阳侯府的嫡长子,如今承袭世子位,日后的安阳侯,要是今朝和他有什么还能揣个娃娃,安阳侯府不都是咱们阮家的了?”

勇叔窒息的后退几步,“你,你……”这是吃什么才能长出来的奇葩!

司南不以为然,笑意更大,“即便沈简不认,那也得花钱免灾,我们又得钱,又得个小东西回去,完全血赚的,沈简脑子还是可以的,咱们家今朝动手能力打小就厉害,挖坑坑埋人人做的溜得很,这小崽子肯定厉害。”

勇叔跺脚,“你打的什么魔鬼算盘!”

司南风凉话,“得得得,你算盘打的好,打的妙,打的惹得沈简吐血闷气不出门,打的今朝生气差点送你回娘家,你可厉害惨了,太能干了,怎么会有怎么厉害的人,我穷尽一生都到不了您这高度。”

勇叔捂心口,一口气愣是没有提起来,“你们、你们两兄妹暗戳戳的,一个图沈简,一个图沈简的家业……”

司南痞子笑,“对啊,不能白来京城一趟不是?不能带个姑爷回去,那就多带点军费,到时候在教导那小子和安阳侯府离心,我天天在他面前说沈简坏话,再派人守在京城,让沈简没接|班人,他有一个我弄一个,到时候安阳侯府还是阮家的!我再把他赶出去要饭。”

勇叔觉得脑子晕,“你不要在说话了,不要再说你的宏图大业了,你这高度,我这辈子也到不了,娘的太土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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