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九月底,秋雨霏霏,河南宣武卫营城的府衙大门前,一行车队前,一个五旬左右、圆百脸的锦衣老者,身后头戴斗笠,负手而立,看着校场上冒雨操练的军士出神。

这些彪悍勇猛的虎狼之士,龙精虎猛,凛凛生威,怎么如此让人心寒?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这个王处之,他到底图个什么?

而他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到这河南宣武卫,又是为了什么?

抢劫赵应贵,杀死锦衣卫佥事,大战建奴,以他的实力,和他手下的这些虎贲猛士,他就是要割据一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队铁甲骑士经过,彪悍勇猛,身形矫健,杀气腾腾,让田生兰不自觉地笑脸相迎。

“女儿,你怎么出来了”

一个少女从车队前的一辆锦幔马车上下来,旁边的婢女打起一把伞,遮在了少女头上。

少女肤色白皙,明眸善睐,身材高挑,衣衫华贵,名门闺秀,眉目间不经意的一丝高冷,让她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少女看了看大堂门口标枪一样的卫士,又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子,轻轻皱了皱眉头。

五省总理行辕,好大的口气!

不过一介咸阳莽夫,哪里来这么大的架子?还要他们父女在门前等。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山西的大员,也要对他们恭恭敬敬。

“爹,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开封城向这个匹夫示弱,是不是多此一举?”

田家的生意天南海北,大部分都在关外,为什么要跑到河南来?

“女儿,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往关外做的买卖,是见不得人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就是灭顶之灾。咱们黄家,得未雨绸缪啊。”

五旬老者田生兰的脸上,浮起一层忧虑。

松锦大战,建奴兵败,山西商人的3万石粮食被抢,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到了河南,所见所闻,还有到处都是的虎狼之士,让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来河南,是来对了。

“爹,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和关外的建奴来望。那些个鞑子,就会烧杀抢掠,弄得到处断垣残壁,百里没有人烟,就连太原城,街面上到处都是流民和叫花子,好好一个世道,都让他们糟蹋了!”

少女脸上浮起一丝红色,丝毫不顾田生兰的尴尬。

“范家一家独大,田家跟在后面,只不过能喝口汤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田家退出,已经是刻不容缓。”

“女儿,你说的是,这也是爹到河南来的原因。”

田生兰满脸笑容,对女儿的分析,显然很是赞赏。不过他很快眉头一皱,忧心忡忡。

“女儿,话虽如此,但范家势力太大,不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

山西八大商家在张家口的生意,范家一家独大,其他七家王、靳、田、翟、梁附庸,田家只是末流而已。

赵应贵之事,以及后来的锦衣卫佥事张端被杀,让他对河南王泰开始重视了起来。

关外大杀建奴,当朝驸马,五省总理,作为一介商人,想要和王泰斗,似乎有些自不量力。

田生兰胆小谨慎,范永斗和王泰斗,田家可不想搅进来,做枉死鬼。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南下,会一会王泰。

当然,他不会空手而来,身后这几十辆马车的火硝,便是他的见面礼和投名状。

流寇丛生,匪盗猖獗,巴结还来不及,得罪王泰这样的一方军阀,实在是有些舍本逐末。

“女儿,你说咱们搬到河南来,如何?”

田生兰的话,让少女不

由得一愣。

“爹,这就是你让我一起来河南的原因呢?”

“是啊,爹就是让你看看,觉得河南的地方怎么样,值不值得定居?”

和女儿说话的同时,田生兰的目光转移到道路两边。

秋雨雨逐渐大了起来,从水泥路面上流到两边的水泥渠道里面,化成涓涓的细流。而路面上没有积水,他们的鞋底,也没有湿上多少。

光是这宽敞平坦的水泥路,河南的面貌如何,可见一斑。

水泥大道宽阔笔直,两旁种满了柳树,垃圾桶、公共厕所、干净整洁,和太原的破败肮脏相比,天壤之别。

至于城中街道,平整宽敞,商铺林立,百姓热情好客,彬彬有礼,干净程度,热闹程度,太原城远远不如。

“定居,河南?”

田敏一愣,目光迷离。

商贾重利,置田买宅,乔迁河南,那些房产,又该如何处置?

自己和王家的婚事,又该如何?

不过,河南的干净整洁、百姓怡然自乐,倒是让她心动不已。

“你哥那个败家子,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用抛头露面,帮爹的忙,至今还是……”

女儿聪慧,一晃已是十八岁,却是一拖再拖,还未和王家成亲。

“爹,你要想搬到河南来,恐怕还得问那个王泰同不同意。至于女儿,你不用担心,王家那边,不会拿女儿怎样的。”

田敏目光游离,很快岔开了话题。

王家一再催婚,也许很快,自己就要为人妇了。至于田家以后的生意,只有辛苦自己的父亲了。反正那个败家子哥哥,也靠不上。

自己能不能来河南,边走边看吧。

父女二人正在说话,卫士出来,邀请二人进去。

进了大堂坐下,只是片刻工夫,王泰从大堂中出来。

“在下琐事缠身,让两位久等了。”

王泰抱拳施了一礼,在椅子上坐下,神色疲倦。

“大人五省总理,日夜操劳,能见小人等,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田生兰一看之下,惊了片刻。

大名鼎鼎的五省总理,竟然如此年轻!

田敏站起身来见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王泰。

国字脸,浓黑的眉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是眼神里面,似乎藏了太多的故事。

到底有哪些心事,让他这样?

王泰坐下,也不由得多看了田敏两眼。

一张高级脸,高冷大气,华贵的轻裘,让她更增添了几分贵气。

中性风,个性,他喜欢。

“阁下要见本官,到底有何要事?”

也怪王泰来的仓促,并不知道田生兰父女要见他,所谓何事?

“大人,小人有罪,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田生兰走到王泰的桌前跪下,磕了几下。

田敏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否要跟着跪下。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掌柜的请起,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王泰微微一怔。不知道这个田生兰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又犯了什么事情?

“爹,你起来吧,不要这个样子!”

田敏站了起来,上前想要扶起田生兰。

“大人,小人来自山西,在张家口做买卖,曾跟随山西范家,一同向关外贩卖铁器和粮食……”

田生兰的话语,让大堂上正欲起身的王泰一愣,跟着坐了下来。

“这么说来,山西八大家通敌卖国,也有你一份呢?”

王泰的目光,变的冷厉了起来。

“大人,小人只是

微末,范家才是魁首。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不起范家。小人迷途知返,还望大人能放小人一马,放田家一马!”

田生兰连连磕头,“咚咚”作响。

“爹,你快起来!”

田敏劝着跪在地上的父亲,抬起头,对着堂上的王泰,沉下脸来。

“王大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爹如此卑躬屈膝,你也该够了吧。”

田敏的话,让王泰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起来。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寡廉鲜耻之辈,磕几个头,就以为能赎回自己的罪恶吗?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所赚的每一锭金银上面,都有大明百姓的斑斑血泪吗?”

“大人,小人知道错了,但此事和小女无关,和田氏家族无关,要惩罚就惩罚小人吧!”

田生兰甩开女儿,脸色难看,不停磕头,血流满面。

“女的赶出去,男的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王泰怒气冲天,他站了起来,大袖一挥,径直向后堂走去。

“大人,饶命啊,饶过田家吧!”

田生兰不停磕头,大声求饶。

王泰离开,卫士上前,把田生兰拖走,把田敏赶了出去。

王泰回到后堂,在房中踱步,依然是怒气未消。

这些个汉奸,背叛国家民族,利欲熏心,充当走狗,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他们犯下的滔天罪孽,又岂是杀了他们那般便宜。

“大人,那个女子还在外面跪着,要不要见她?”

杨震上前禀报,小心翼翼。

“那个田生兰,他都带来了些什么?”

王泰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停下脚步。

“15车的火硝,价值上万两银子,看来他是有些诚意。”

杨震看着王泰,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王泰眉头紧锁,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国家民族之念,春秋大义,熟悉程度,也不过对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和读书人之类。可是真正身体力行,又有几人?

历史上,甲申之变,神州陆沉,投降满清的士大夫,又何止百千,江南的士大夫更是传檄可定,真正抗争的读书人不多,反而是那些草莽之辈,抛头颅、洒热血,抗击了近半个世纪。

想唤起国人的国家、民族意识,还要通过坚持不懈的耳濡目染和大声疾呼,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田生兰既然这么有诚意,从太原到开封,千里之遥,何不给他一次机会?

王泰也想知道,那个大汉奸范永斗,到底又是怎样的一番存在?

“把那个田生兰带上来吧。”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坐在了椅子上。

“大人,还有那个女子……”

“和她父亲,一起带进来吧。”

王泰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

田氏父女被带了进来,田生兰小心翼翼,田敏面色紧绷,身上、头上都湿了不少。

王泰轻声说了一句,杨震赶紧进去拿了面巾过来,递给了田敏。

田敏脸上一红,没想到这王泰,还是个体贴人。

“多谢大人!”

田生兰跪下磕头,田敏则是微微躬身。

“罢了,看在你一片诚意的份上,本官饶你一命。日后若是再贩运粮食、铁器等军用物资给关外的建奴,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王泰摆摆手,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做出了一番姿态,就要表现的高大上一些。

“田掌柜的,你不远千里,又带了如此大礼,不会是毫无所求吧?”

王泰看着田生兰,端起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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