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中,翻看着账册,王泰的脸色难看,眉头紧皱,显然怒气未消。

大概翻了一下,王泰一阵头大,把账册递给了一旁的陈子龙。

“王征南,百姓吃不上饭,汝宁卫为何没有赈灾施粥?难道说,营中的粮食不够吗?”

王泰的话,让一旁的关宏伟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细汗。

“回大人,营中倒是有50多万石的存粮,可是关大人说是犒赏和抚恤要用,所以一直未动。”

王征南抱拳行礼,郑重其事。

王泰冷冷一笑,看向了关宏伟。

“关将军,据你的统计,被侵占的田地,共有多少亩”

陈子龙当过地方父母官,司理、推官,对公文帐籍十分熟悉,他快速浏览了一下账册,很快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关宏伟脸色难看,还没有开口,王泰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心里也是恼怒异常。

赵应贵携汝宁卫离开不过四五个月,便已经是物是人非。可见这些人对汝宁卫乃至河南卫军是何等震撼和厌恶。

也可以看到,这些人是多么嚣张!

背后要是没有官府的人撑腰,官绅勾结,打死他都不相信。

关宏伟看了一眼王泰,小心翼翼。

“回大人,被侵吞的田亩,6235顷。大多数都是去年秋收以后才占的。”

“河南卫军还没有死绝,本官年前还是河南巡抚,是谁给他们的狗胆,敢如此侵占卫所屯田?”

王泰面色铁青,奋然怒喝了出来。

说起来他自己也有责任,河南卫军大部调走,他要编练新军,所以没有时间查阅地方。

关宏伟哆哆嗦嗦,不敢回答。

王征南上前,抱拳行礼。

“大人,小人年前曾经查过账册,有30多万石粮食的出入。小人也问过关将军,关将军说借给了地方官府和商家,想来至今没有收回。”

王征南的话,让关宏伟的脸色变的煞白,开始发起抖来。

“关将军,这么说来,去年秋收的粮食,没有被地方侵吞。”

陈子龙拍了拍账册,冷冷一笑。

“这账面上,有30多万石粮食下落不明。关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啊!”

关宏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王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喊了起来。

“关宏伟,30多万石粮食,你想隐瞒,看你的脖子硬不硬吧?”

关宏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大人,饶命啊!”

“快说,粮食究竟去了哪里?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如此胆大妄为?”

王泰怒火中烧。30万石粮食,至少也是30多万的银子。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如此胆大妄为,是谁给他的狗胆

关宏伟战战兢兢,一字一句,全给交代了出来。

“关宏伟,你好大的狗胆!左右,给我绑起来!”

王泰高声喝骂,怒不可遏。

军士们上前,很快把关宏伟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小人起初也不想,都是那些地方乡宦,他们威逼利诱,小人也是不得已啊!”

关宏伟连连磕头,面如土色,眼泪鼻涕一大把。

“不得已,我看你是狗胆包天!兄弟们在关外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你在后方纸醉金迷,以权谋私。你这无耻之徒,也配是我河南卫军将士?”

王泰狠狠一巴掌,打掉了关宏伟的头盔,关宏伟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关宏伟,你说跟你买粮食的,有“李氏粮店”的掌柜李聚德。你和他是怎么勾搭上的?



陈子龙厉声问道。按照关宏伟交代,这个“李氏粮店”一家,就购买了十几万石的粮食,而且是低价购入,可谓是大赚了一把。

“回大人,是汝宁知府李辅臣、汝阳知县曹东华从中牵线,小人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汝阳知县曹东华,应该就是刚刚被群殴致死的那位了。而那位被陈子龙掌掴的商人,应该就是“李氏粮店”的掌柜李聚德了。

官商勾结,好一张大网啊!

“这个李聚德和李辅臣,有什么关系吗?”

“回大人,这二人同出一门,是汝宁府的大族,是数值辈的关系。还有那个汝阳知县曹东华,也是河南四大恶曹家的人!此外,李辅臣以汝宁府知府的名义借了10万石粮食,其实也是在市面上高价售卖,自己大赚一笔!”

关宏伟竹筒倒豆子,吐了个干干净净。

“军中有多少将士参与此事?”

陈子龙在一旁摊开纸笔,仔细记录了起来。

关宏伟一一道来,王泰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杨震,带领精骑,按照供词前去抓人,一个也不要漏过!该抄家的抄家,反抗者杀无赦。还有那个汝宁府知府,也给我请来!”

王泰看了看王征南,语气森森。

“王征南,营中作奸犯科的蛀虫,就由你去捉拿,不可放过一人。”

杨震和王征南领命而去,王泰叹息一声,心头压抑至极。

“30万石粮食,只有10万两银子!关宏伟这些家伙,可谓是胆大包天啊!”

李定国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叹道:“这些人趁着大军北上,无暇顾及,浑水摸鱼,大发其财。百姓饿的吃不饱饭,偷点粮食就砍头,这是什么世道啊!”

“这些贪官污吏,官商勾结,欺上瞒下,百姓水深火热,真是该杀!这些卫所的蛀虫,胆大包天!30万石粮食,够10万百姓吃上几个月了!”

陈子龙也是大声怒道,满脸通红。

不抑制兼并,不根除贪腐,百姓何以安居乐业

“说来说去,还不是皇帝自己闹的。朝令夕改,平衡之术,地方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听到大人不再担任河南巡抚,而改任五省总理,人心思变,妖魔鬼怪,就全都跳了出来。”

张煌言终于开口,面色凝重。

“李定国,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带精骑一部,汇合怀庆卫,马上和张煌言去南阳府,预防李自成北上!”

王泰气急败坏,也有些急不可耐。

李自成攻破南阳城,南阳卫没有战斗,退去了鲁阳关,丢进了南阳卫的脸面。

如果他所料不错,粮草辎重,兵器铠甲,恐怕也是都留给了李自成吧。

一场松锦大战,撕掉了河南卫军的遮羞布,练兵补兵,已经是河南卫军的燃眉之急。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河南卫军处于劣势,李自成势大,还得小心为之。

李定国和张煌言领命而去,王泰不由得心力交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吏治腐败,这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沮丧。

官员毫无廉耻和责任感,懒政、怠政、运用手中权力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尸位素餐,视百姓如草芥,社会风气萎靡,而血气缺失。

打败了黄太吉们又能怎样,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流寇还不是一层一层,一轮一轮,无休无止。

迷迷糊糊,王泰睡了过去。

王征南进来,想要叫醒王泰,陈子龙轻轻摇了摇头。

事无巨细、日理万机、左右掣肘、日夜操劳,旁人难以体会。

夜色降临,雪花飘起,教场上火把熊熊,照的犹如白昼一般。持枪

执刀的虎狼之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穆异常。

汝宁卫,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军容。

教场高台之上,王泰肃然而立,身旁一群亲军环绕。而在高台之下,密密麻麻,上百人五花大绑,被按着跪在地上。

而在校场周围,层层叠叠,全是百姓,他们都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人,该招的都招了,几个死硬的还在死扛!”

陈子龙上前,低声说道。

“大人,李聚德、王文斌等人的宅子、粮店、商铺都已经控制,兄弟们接管了城门,粮食已经运过来了不少。”

“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王太,你这狗贼,赶紧放了我!”

哭喊声、怒骂声不断,高台上的王泰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王泰,赶紧放了我!”

地上跪着的人群前排,“李氏粮店”的掌柜李聚德大声呐喊,拼命挣扎。

“王泰,放了本官,放了李掌柜!你如此胆大妄为,本官要到皇帝面前去告你!本官要参你一本!”

李聚德旁边,他的堂叔父李辅臣、汝宁府知府,同样跪在地上,大声呐喊。

人群中的骂声传来,王泰眼神示意了一下,杨震下去,带着两个军士,匆匆走入了捆绑的人群之中,拽出两个人来,就在捆绑的人群之前按倒。

“汝宁府商人王文斌、周平安,侵占汝宁卫军中屯田,与卫中军官勾结,廉价倒卖军粮、囤积居奇,军规当斩,立即执行!”

陈子龙读完军令,两个刽子手上前,不由分说,手里的长刀狠狠砍下。

骂声、求饶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溅,两个斗大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汝宁府商人李聚德,侵占汝宁卫军中屯田,与卫中军官勾结,廉价倒卖军粮、囤积居奇,数量巨大,军规当斩,立即执行!”

陈子龙慷慨激昂的宣读声,让李聚德一时睁大了眼睛,随即发疯似地喊叫了起来。

“王泰,你公报私仇,狼心狗肺,老子做鬼也放不过你!”

“你这种冷血无情、寡廉鲜耻的恶徒,多留在世上一天,对百姓就是多一分祸害!行刑!”

王泰高声喝斥,大声怒骂。

刽子手再也不敢耽搁,雪亮的长刀挥下,李辅臣赶紧闭上了眼睛。

“王……泰,你到底要……做什么?老夫是朝廷命官,你可不能胡来!”

李辅臣脸色灰败,哆哆嗦嗦说了出来。

这个屠夫,他可是什么样的事都能干的出来。

“本官五省总理,天子督师,手握尚方宝剑,杀了你,还不跟踩死一只臭虫一样!”

王泰冷冷哼了一声,下了高台,站在了李辅臣面前。

“李辅臣,你和卫所军官勾结,以借粮为名,囤积居奇,个人获利近10万两纹银。百姓嗷嗷待哺,民不聊生,你却不闻不问,本官杀了你,替天行道,有何不敢”

王泰眼神冰冷,李辅臣胆战心惊,目光扫到地上的几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再也忍耐不住,一股热流,湿了裤裆。

“王大人,下官知错,下官愿意奉还卫所的10万石粮食,并立刻放粮施粥,赈济百姓!”

“告诉你的家人,给他们三天时间,凑够10万石粮食过来。否则,本官的刀可不等人!”

王泰冷冷说道,转向了周围群情激昂的百姓。

“乡亲们,汝宁卫放粮施粥,就从现在开始!”

“大人!”

无数的百姓,呼啦啦一片,跪满了雪地。

王振东微微点了点头。民心可用,募兵练兵,就从汝宁府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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