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又想,王宵猎道:“这些日子我思考再三,对于政事,应该定一个规矩出来,不然下面的官员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办。但有一个原则,就是复杂的事情,不能简单化。一简单化,各种妖魔鬼怪就出来了。官员可以做得不好,但不能由上头允许他们做得不好。做不好,可以学习,可以淘汰,一旦上面允许就不行了。”

陈求道皱了皱眉头:“不知宣抚的意思是什么?总要向下面说明白,他们才能不乱办事。”

王宵猎道:“总的原则,州一级的官员,权力就很大了,当然能力要求也高。基本上,知州就要求能够独立处理政事,除非特别重大的跨州连府的事情,自己处理。县一级受州管辖,相对能力就可以放低些。怎么单独处理。其实世界上的事,包括人的事,都是有规律的。只是这个规律,总的来说是统计规律。”

陈求道苦笑:“统计学的东西,属下不太懂。”

王宵猎诚恳地道:“参谋,统计学不懂,就应该下苦功夫学才是。又不是没有老师,你可以常问吗。以前,对于统计学的知识我也不太精通,只了解些皮毛。但是,当我想明白了社会就是被统计学规律支配的,就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到了现在,很精通说不上,一些基本的知识弄懂了。”

统计学是非常神奇的,神奇到人类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还是搞不懂原理。



一个事物表现出统计规律,原理是什么,人们其实搞不清。按说,依人们假定的独立性,后边的不应该被前面影响才对。可实际上,微观世界的粒子,宏观世界上的人类社会,都被统计规律影响。以为自己挣脱了统计规律,终究不过是假象,到头来发现自己没有挣脱出来。

物质世界的统计规律,人们只要认识到会应用就行了,社会的统计规律远远不是。身在其中,人们往往很难认识到,更加很少利用。

或者说,统计规律跟人类社会很象。对于统计规律来说,每个人都很重要,每个人都不重要。统计了每个人,统计规律才更加精确。而有些人,实际上不统计,也不会影响统计规律。甚至有些人,统计了他,统计规律会变得更加混乱。对于统计规律来说,我们到是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大部分人是悲观的。

每个人看起来非常重要,细究起来又无关紧要。或许,对人类社会来说,就是这样吧。

赵构是什么人?一千多年里,研究资料浩如烟海,很多人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桉,其实怎么可能呢?准确来说,是在中华民族最关键的时刻,他拨动了那根琴弦,使主和占了上风。但是他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令人信服的答桉。

岳飞北伐能不能成功呢?各种分析,基本不靠谱。岳飞统十万大军,只要胜利,重新占领中原,对南宋的局势就非常利好。纵然不能胜,求和的局面也会更好。

岳飞的军队,是赵构刻意栽培的,是宋朝的正规军。按照规划,本来应该吞并刘光世的军队,完成改造,使分散独立的各军成为一个整体。但是在关键时刻,赵构变卦了。这一次变卦,可以视为先兆。

在这个时代,赵构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因素,重要到连知道结果的王宵猎都异常的慎重。纵然有许多资料,归结于赵构荒淫无道的有之,归结于赵构贪生怕死的有之,总结出五花八门的原因。但没有一个原因,让王宵猎信服。因为赵构的地位太过于重要,王宵猎不得不重视。

见王宵猎说得郑重,陈求道拱手:“遵宣抚吩咐,我必重新学习。”

王宵猎叹了口气:“得之,这件事不但是自己的事,还关系到我们如何施政。常说臣子以大道左君王,但这个大道是什么,却没有人说明白。我也说不明白,但知道怎么触摸,去接触,从而去学习。怎么做?利用统计学知识,详细地知道天下是什么样,该怎么做。也就是说,我认为,统计学的知识是我们求道的方法,是求道之术。”

陈求道与陈与义吃一惊。一起拱手道:“愿宣抚详细分说。”

王宵猎道:“君子六艺,其中有一项是乐。古时候的人不像我们这么复杂,一张琴,一张瑟,乐曲不只悦耳,而且纯净心灵。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就纯是娱乐之用了。不但耳朵要听,还要眼睛看着姑娘跳舞。由此可知,世事如浮云苍狗,变得多么厉害。时代不同了,再讲乐,就不能还是琴瑟了。”

音乐是宇宙的语言,远不是让人的身心娱乐那么简单。只是时间变化,越来越庸俗,这个作用显现不出来了。不能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因为喜欢人更多了,听的人也就更多了。只有走向人民大众,才是真正的艺术。

不要听乐评人讲的这个高雅,那个低俗。实际上大多数的乐评人,分不清什么是雅,什么是俗。

真正的雅,不管是弹琴,还是鼓筝,不管是唱,是吼,还是狂喊乱叫。一声出,天地动,虽九天之上也有你的回声,虽九泉之下也有你的声响。你没有听过,只是因为没有听过罢了。

王宵猎穿越到这个世界,思想自然而然地发生变化。以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定的无神论者,甚至自己都没有想过为什么,或许中国的教育本就如此。可自己既然穿越了,唯物主义思想还怎么坚定?

或许,在某个地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自己的一切,行动和想法,在那个地方都如此清晰。

这样的人生,王宵猎所追求的,当然不仅仅是挡住金军,求一个国泰民安。他所追求的,应当是在“道”这个前提之下的治国的道路。或者说,这才是天道。

道,人们苦寻不得,百思不解的东西,王宵猎感觉就在眼前。自己伸一伸手,或许就能触碰,又怎么会甘心放弃呢?这不是以前学到的知识,以前学的都可以忘记,又可以随时捡起。什么这个主义,或者那个思潮,在王宵猎这里都可以放弃。因为自己不追求那些,也不把自己放在他们之下,更不是他们的学生。

那一双眼睛是什么?不是帝,不是天,不是佛,以前的什么都不是,最少在现在是属于自己的。有时候,王宵猎甚至感觉,正是在感受到了那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而强以为自己知道的情况下,才诞生了许多宗教。

沉默了一会,王宵猎道:“我们要以社会规律重新认识世界,治理世界,教化世界。政治最重要的是教化,治理好了才能教化,治理者本身符合教化的内容才能教化。不能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一肚子男盗女娼,怎么能教化呢?不能一方面要求官员大义为先,实际上自己则是熘须拍马,怎么能行?说着要仁义当先,实际上在官场不逢迎阿臾就当不下去,骗谁呢?所以啊,怎么做官,怎么做人,要分清楚。”

陈求道和陈与义都为官清谦,自己也以这点为傲。听了王宵猎的话,深以为然。

王宵猎道:“世人常以官为父母,习以为然。我看不是。官只能够为父,做母亲是不合格的。常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既称慈母,又怎么会官法如炉呢?官既然职责是管理,做慈母大多数时候不合适。有父必有母,才算得上人生。既然有父,就应该有母。这个母亲哪里去找呢?我希望这样,此事交给去非。前些年在襄阳,曾召集了一群官员,让他们收集民间言论,查朝政得失。去非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多加训练,让他们踏实去干。你们为每一个地方编一本地方志,记得民间奇闻,还有官员是非,与官方主要记录官员所言所行的地方志分开。另外,你们再编一本专门的杂志,拿来登录各地的事情,供人们评论闲谈。杂志上不好标明官场职务,显示当政官员,就另起个名字吧。杂志的名字你们去想,里面地方称子虚国,乌有乡,如此之类。官员施政,有好有坏,你不能把百姓的口堵上,要让人家说,要让人家评论。不过官员吗,还有把地方名字隐去,脸面好看。这件事情做好了,才算是母亲。这个系统一定要与官员分开,但还是官。这才像父母健全的家庭,而不是只家的样子。”

说完,对陈求道道:“用这些内容,再加上官府的审计司,我们再总结出规律来。以天地为临岳,以总结出来的规律为琴弦,我们弹奏出一首动听的乐章来。在这个时代,但愿能成为一首好曲。”

如果有人真的能用看理朝政的感觉,谱写出一首曲子来,那就可以称得上大雅之音。这首大雅之音,能不能感天动地,遍传九天黄泉,就看这些官员用不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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