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在军中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意外,才回到自己帅帐。

掌书记李斌道:“今天小年,上命送了许多羊来,可以美美吃一顿。统制,左右无事,能不能让士卒饮两碗酒?这样天气,大家都冷得很,喝碗酒暖暖身子。”

张驰道:“问过都监了吗?”

李斌笑道:“都监已经答应了。说是统制同意,今晚就饮酒。”

张驰想了想道:“好吧。告诉各都头,一定要控制好量。我们在前线,可不能让大家喝醉!”

李斌高兴地答应一声,笑得如一朵花一样。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副统制,统制让你到帅帐。今夜饮酒议事。”

张驰听了问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个?”

亲兵道:“还有其他两个统兵官。统制说了,今夜是统兵官议事。”

张驰点头答应,让亲兵回去交命。

亲兵出去,李斌道:“从今天起就算过年了,大家都要饮碗酒。看,统制也是这样想的。”

张驰没有说话,到了自己位子,查看明天的安排。

王宵猎军中的规矩,副职兼任中军长官,但一般不管日常的事务。便如李彦仙,是中军都统,但兼提举王宵猎军中一行事务。他的主要精力都在司令部,中军的日常管理是由副都统张印负责。张印同样是中军第一团的统制,兼提举中军一行事务,第一团的日常管理是由副统制张驰负责。

军队正常是五五制,每一级都分中、前、左、右、后五军。但在司令部,设左虞候,管理前军和左军。右虞候,管理右军和后军。副职与他们一样,负责中军。本级军队的一些直属单位,归属中军,一起归副职管理。就如李彦仙的中军,除了步兵五军之外,还有直属炮兵团、骑兵团、工兵团等。

此时驻在临汝镇的,是中军的中军和前军,也就是第一团和第二团,以及骑兵团。李彦仙日常在温塘,这里是由副都统张印管理。

看看天黑,张驰出了自己帅帐,向张印住处走去。走到半路,碰到骑兵统制迟玉平,两人一起说着闲话,一起向张印的地方去。

进了帅帐,就见第二团的统制张振已经在那里,喝着茶无聊赖。帐篷正中生了一大盆炭火,不见火焰,却把整个帐篷烤得热烘烘的。

见到张驰和迟玉平进来,张振笑道:“你们两个可是来晚了!今晚有肉吃,还不走得快些!”

张驰笑道:“这些日子周围的羊卖过来,我们做统制,怎么少得了肉?”

张振道:“岂能一样!今天特意运来了几头肥猪,副都统留了一只猪腿我们吃。直娘贼,好些日子没有吃过猪肉了,想想就流口水!”

张驰和迟玉平坐下。道:“若是猪肉,确实好些日子不吃了。”

社会动荡,周围养猪的人家本来就少。猪又不像羊一样,只要吃草料就好,长途贩运不容易。经过努力,现在军中羊不缺了,猪却是少见。

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喝着茶水,看前面的亲兵收拾火堆。

过了好一会,张印才从外面回来。跺了跺脚道:“直娘贼,这么好的太阳,怎么还有冰一直不化的地方?——迟统制,管好你的手下,不许跑到伊河边去!”

迟玉平愣了一下,急忙起身叉手称是。

张印道:“今天你的游骑,又跑到翟家军的边上,惹得他们报怨!”

迟玉平忙道:“统制放心,我回去告诉他们,不向那边跑了。”

张印让迟玉平做下。道:“要我说,翟家军也太没用了些。一个龙门,打了一二十日,没有半分进展!若换了我们,早进洛阳城了!”

在主位上坐下,张印对众人道:“你们今日有口福了!这临汝镇上,有一家专门做肘子的。他们家的肘子,做出来味道肥美,那真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今天晚上两人一个肘子!”

张振一愣。道:“副都统,你不是留了一只猪腿吗?怎么又吃肘子?”

张印道:“猪腿我拿给亲兵吃了,今天晚上我们吃肘子。——怎么,两个人一只肘子不够吃?觉得不够吃,你明早让主人给你留着就是。现在酱肘子可不便宜,怎么能只吃我的?”

张振忙道不敢,不敢再说。

他们这些统兵官是有公使钱的,管的也不严,基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惟一一条,不许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去。用后世的说法,公使钱就是办公经费,只是管得很松。

宋朝的习惯,各衙门都有公使钱,作为办公经费。只是文官的公使钱管得严,要求账目清晰,不许贪为已有。如仁宗年间,西北的滕宗谅便就因为朝廷查公使钱,他在前线公使钱用处很多,账目根本说不清,一把火烧了。因为此事被贬谪为岳州知州,重修岳阳楼。范仲淹为此事写了一篇《岳阳楼记》,流传后世。而武将的公使钱管得轻松。如果做到节度使,就完全是武将的钱了。

王宵猎沿用公使钱制度,不管文官武将,一般不严查。对公使钱的限制,就是不许占为己有,或者用于宾客馈赠。平时想怎么花,对官员没有什么限制。

像今天晚上张振请几位统兵官吃饭,用的就是张振的公使钱。他是副都统,实际管理中军,公使钱比下边的统制们多得多。统兵官经常请下属吃饭,是一种联络感情的形式。

把肘子摆上,亲兵又上了几盘清菜。无非是冬天有的嫩藕、豆芽、萝卜之类。还有一盘是细细白白的长条,是洛阳特产的银条。这是洛阳特产,其他地方吃不到的,正好冬天用来下酒。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慢慢多起来。

张振道:“当初到临汝镇的时候,使司急得不得了。生怕翟兴攻下洛阳,我们还没有来,平白生出事端。结果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几日,翟兴连龙门都没有攻下来,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迟玉平道:“我们有人在龙门观战,说如果孟邦雄的人没有出来,翟兴的人就束手无策。除非洛阳守军出来,不然翟家军难占上风。”

张印道:“直娘贼,翟兴攻不下龙门,我们在汝州可是尴尬了!前方几十里就是龙门,我们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近万大军,跑数百里,就是看热闹的?”

张驰叹了口气:“是啊,我们跑数百里,难道是来看热闹的?在临汝镇十几日,现在军心已经开始不稳,下面说什么的都有。如果翟兴过了年还是攻不下龙门,我们怎么办?”

张印道:“今夜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接下来的日子要注意。前方翟兴战事不顺,我们在这里自然就军心不稳。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军中的状况,不可出事!我们主管一军,不能跟下面的人一样,没有定力。越是这种时候,你们越是要稳!”

张驰、迟玉平和张振一起称是。

张印无奈地道:“若是我们去攻龙门,此战早已经结束了。可是现在是翟兴在打,我们就只能在一边看着。翟兴是河南府、孟州、郑州镇抚使,不可刺激了他。我们觉得尴尬,翟家军如何不尴尬?你们吩咐下去,军中不要随便议论洛阳战事。特别是面对翟家军的人时,不可让他们难堪!”

说起此事,几个人的心情都觉得压抑,再没有说话,只是喝闷酒。

过了好一会,张振恨恨地道:“翟兴一说北伐,节帅没有多说一个字,十几万大军北上。对翟兴是何等信任!哪里想得到,翟家军如此没用,龙门都攻不下来!”

张印猛地饮了一杯酒,看着几人,缓缓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吩咐。我估计,如果翟兴实在攻不下龙门,最后还要靠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不要刺激翟家的人。但是,一定要注意龙门周围的局势,包括地理军情。到时候上面一声令下,我们要立即就能拉上去!不要在这里几十天,对周围还是一无所知。真让我们上的时候上不去,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大喜望外。

这些日子看着翟家军在龙门毫无进展,这几个人早就憋不住了。听张印的话,这场仗最后还是可能要自己上,登时觉得心情放松许多。

只要最后有仗打,从新野来的这几百里路就不算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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