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全线建成通车;7月31日,房长安十五周岁生日;8月7日,王珂十五周岁生日;这都是喜事,到了8月24日,则发生了一件令人,至少是令冥王星悲伤的事情,它被开除了太阳系行星籍。

在这期间,房长安解锁了一项成就: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可能是他未来人生路上最大反派大佬的男人,沈墨的父亲,沈诚言的大哥,沈诚立。

当时王珂的生日都还没过,他与沈诚言一块到市里面看刚刚装修好的新包子店。

由于“精品小吃”的定位,这家铺子选在了东城商业区的一个商场里面,周围都是上班族,地段好,租金自然也贵,沈诚言找沈诚立要了个兄弟价,每年还得两万多块钱——这商场是沈诚立的。

据沈诚言说,当年为了把这边商场建完,沈诚立连婚事都给耽误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为一旦结婚,他就在天道法则约束范围内,就不能在省内做任何生意了。

店在二楼,属于后世大城市里面比较常见的设计,两面玻璃墙,木栅栏将整个店内大堂划分出各个区域,统一制式仿实木桌椅,不透明的墙壁上以水墨风装修,其中有段还印刷着毛笔行楷字体,介绍“生煎包子”的历史典故。

整体看去,简约雅致中透出淡淡的古韵,房长安还是比较满意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设计方面的天赋。

配方一直都是张飞领着实验改动,沈诚言原本有意让他来市里面负责这家店的后厨,不过张飞夫妻俩都对来市里面有种抗拒或者说恐惧,到底没答应来,于是换了更年轻,也更有冲劲的彭亮亮来负责,反正配方、火候、时间都已经标准化,应该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

算上彭亮亮,如今店里共有七个员工,三男四女,得知开业在即,今天老板来“视察”,提前准备了一些料,做了半锅包子,用定制的碗碟各盛了两个端了过来。

“尝尝,看是不是比在镇里面好吃。”

沈诚言对装修完成后的效果十分满意,看样子有点将这当成他个人成果的意思了,很有志得意满的感觉,扯掉筷子上面的纸套,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口,立即“嗯~”了一声,对等在旁边的彭亮亮道:“好吃好吃!”

房长安与彭亮亮沾点亲戚,还是因为房长安才到包子铺去干活的,但俩人接触极少,彼此之间十分陌生,都不如跟沈诚言熟悉,尤其是彭亮亮知道不少事情,对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天才”更不知道怎样相处,站一边都觉得紧张,听沈诚言夸赞,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确实挺香的。”

现在都已经上午十点多了,房长安正处于新陈代谢旺盛的年纪,很快把俩包子都给吃掉,一个肉馅,一个韭菜鸡蛋,味道都很不错。

“你们该忙忙去吧,不用都在这站着。”

沈诚言先让围在旁边的彭亮亮和其他服务员线散了,随即才小声对房长安道:“这包子看起来个头挺大,不过实际上顶多算两三个原来的那种小包子,五毛钱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房长安也小声道:“这得看跟谁比啊,咱这里,就算是中午,再大的饭量,撑死了六个包子,一碗辣汤,怎么都吃得饱饱的了吧?一共五块钱,五块钱在这商场里面,在别家能吃什么?一个汉堡,还可能是硬的。”

“汉堡再怎么也是国外的啊。”

“甭管哪国的,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您放心好了,务实的才是大多数。”

房长安对此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几千年传统在这呢,只要不管用,连神佛都给你扒下来,垃圾食品还能保持多久的光环?很快就会回归到他们正常的地位去。

何况在这附近上班的,谁还稀罕吃顿汉堡?也就沈诚言一直在镇上,思想觉悟才没跟上。

“我一直说要把价格定高一点,您就是不听,咱这啥时候能收回成本啊?”

沈诚言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点了一下,“一个包子才多点成本,一块钱一个,你干脆去抢好了。”

“成本不止是物料啊,这地租金多贵啊。”

“过两年再说。”

“那就把汤的价格再提一点,两块五一碗。”

“搁三年前,两块五够你一天生活费了,就买一碗汤?”

房长安撇撇嘴,不说话了,沈诚言又怕自己话说重了,给他道歉:“对不起,叔叔就顺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做生意不能贪。”

“您就算再骂狠点,我也只能听啊。”

三年相处下来,沈诚言于房长安而言就是长辈,这种话实在不算什么,“我是怕咱们价格定太低了,其他家店铺心里不平衡,您别忘了其他家店铺定价格高,一方面是为了利润,一方面也是租金之类的成本太高了,咱们的租金可是兄弟价。”

沈诚言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不过也没有很在意,道:“那没事,就当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差异化嘛,他们高端,咱们低端,就是为了让人吃饱的。”

“行吧。”

房长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物料什么的供应跟上,什么时候开业您直接定就行了,我们接下来去哪?”

沈诚言斜了他一眼,“你说去哪?”

房长安奇道:“我听您的啊。”

“还给我装蒜!”

沈诚言站了起来,笑呵呵地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跟你程老师一样,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用撅屁股,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到这儿,忽然一愣,看到大哥从外面走了进来,于是止住了话题,招呼道:“大哥你不是没空嘛,怎么有空过来了?”

“刚好路过,顺便来瞅瞅。”

沈诚立说着,边打量着店里面的装修,边走了过来,沈诚言于是给介绍:“我哥,墨墨她爹,这就是房长安。”

房长安站了起来,很礼貌地招呼道:“叔叔好。”

沈诚立要比沈诚言高不少,房长安如今已经不比沈诚言矮,但跟沈诚立比还差了小半头,目测身高应该接近一米八五,在他们这一代人里面绝对属于人高马大,国字脸,看着颇有威严的样子。

他从进店开始,就已经猜到了房长安的身份,也在暗暗的打量,这会儿见房长安给自己打招呼,却只随意地点了下头,对沈诚言道:“装修不错,很有风格。”

沈诚言得意道:“那是,我辛苦了半年多呢。”

房长安还期待着沈诚言能夸自己两句,结果发现这家伙完全昧了自己的贡献,压根不提自己,把这当成了他在大哥面前炫耀的底气。

“什么时候开业?”

“还没确定呢,就这几天吧,事情基本都已经解决完了。”

沈诚言说着,冲里面喊了一嗓子:“亮亮,再端俩包子来。”

“诶!”彭亮亮在里面应了一声。

“不了不了,我这就得走了。”沈诚立知道弟弟的性子,这是连包子都要炫耀一下,赶紧摆手。

“没事,做好的,你尝尝,尝尝!”

沈诚言强行把大哥拖了下来,沈诚立无奈,只得坐下来,见碗碟乃至于包裹着筷子的纸套都颇为精致,不禁有点意外,尝了尝包子,道:“味道不错,尤其是这个韭菜鸡蛋,刚刚好。”

他也没浪费,蘸了点醋,把两个包子都给吃了。

沈诚言道:“吃完了,那走吧。”

沈诚立刚擦了擦嘴角,问道:“去哪?”

“去你家啊。”

沈诚言一副“你居然能问得出这种话”的表情,“上次过来你们都不在就算了,今天你不得留我吃顿饭?你那新家我还没怎么去过呢。”

沈诚立骂道:“放屁,你没去八回也有七回了。”

“哎呀我就顺口一说,走了走了。”

沈诚言拍拍房长安,顺便给他挤了挤眼睛,一副中国好叔叔的神情,拖着沈诚立就往外走,沈诚立不像沈诚言这样不顾忌影响,只得道:“行行行,你先把手放开,成什么样子?”

沈诚言撇嘴道:“我大老远跑过来,你都不准备让我去家里坐坐,成什么样子?”

“我楼上还有几个朋友,原本下来看看就走的,被你这一捣乱……行了,我得先去打个招呼,你在这等等。”

沈诚立拂了拂衣服,转身走出店去。

沈诚言于是拉着房长安又坐下,房长安透过玻璃墙往外看着沈诚立的背影消失,转头冲沈诚言笑道:“沈叔叔,你觉得墨墨她爸会回来吗?”

“为什么不回来?”

房长安笑笑,不说话。

沈诚言又不笨,立即明白了房长安的意思,摆摆手道:“你想太多了,一顿饭而已,不至于。”

一顿饭当然不至于,沈诚言想要帮房长安去见见沈墨,也并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得几次都没见着,而且马上又要开学了,有心让他们这俩“青梅竹马”见个面,以后在高中也可以照应。

房长安刚刚与沈诚立几乎没有过任何交流,但本能地感觉到他一直都很关注自己,却又刻意地忽略自己,这很不对劲。

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原委,照理来说,沈诚立不可能知道什么才对,沈墨总不可能什么都跟爸妈说吧?而且说到底,原本其实也没有什么……

但如果不知道什么,或者只是捕风捉影,沈诚立的性格应该不至于这样对自己才对……当然,了解不多,也不能因为沈诚立没跟自己说话,就觉得他在刻意针对自己。

这事也好验证,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做就知道了。

等了几分钟,沈诚言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来接通,道:“喂,大哥?”

店里面很安静,房长安离得又近,能隐约听见那边沈诚立的声音说话:“诚言,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没办法脱身……”

沈诚立道:“不是,没办法脱身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中午就不留你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吃饭,或者回家吃去吧,飞飞在家估计也等急了。”

“你就算自己没空,也没赶人的道理吧?嫂子在家吗?”

“她出差了。”

“墨墨总在吗?”

“墨墨同学聚会,得晚上才回来呢。”

“行,沈诚立,你狠!”

“诶,你别生气,这不是刚好赶上了吗?回头哥给你赔罪,让你嫂子亲自下厨。”

“行啦行啦。”

沈诚言挂掉了电话,顿了一顿,大概明白了点什么,对房长安道:“想吃什么?叔叔请客,满云龙市随便吃,咱们自己还能饿着?”

房长安笑道:“沈叔叔,算了,反正没啥事了,店也看过了,咱们直接回去吧,刚吃了包子也不饿。”

沈诚言想了想,点头道:“行,那咱们直接打道回府。”

俩人当即下楼,坐上车回镇上。

虽然不知道沈诚立怎么知道的,但经过刚刚的事情,房长安基本能确认沈诚立确实知道不少事情,并且因此对他提高了极大的警惕性,为了不让他跟着沈诚言进门,不惜毫无形象地使出下三滥的招数来。

“你不让我找沈墨,那我就去找王珂总行了吧?”

回到家里面,房长安先给王珂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明天来学校拿录取通知书,虽然今天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但说不定明天就下来了呢?

“大哥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不象话了!”

房长安给王珂打电话的同时,沈诚言回到家里面,忍不住就跟媳妇抱怨起来。

程梦飞听得又惊奇又好笑,倒不是觉得沈诚立好笑,而是觉得丈夫好笑,嗔他道:“大哥又不像你,他忙着呢,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跟他耍赖,要真耽误了正事咋办?”

“我不是想带长安去见见墨墨嘛。”

沈诚言对媳妇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如实托出,“他俩两年多没见过面了,几次都错过了,这不去一趟市里面,我不带他过去,说得过去吗?”

“这倒也是。”

程梦飞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是长安跟你提的?”

“那倒没有,他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怎么了?”

程梦飞终究心细一些,想了想道,“长安今年十五岁了,墨墨也马上就是高中生了,可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你做事也得多考虑一些了。”

“当然,你那脑子肯定没想这么多,我是说得站在大哥和嫂子的立场考虑一下,包括长安跟墨墨自己,也得替他们想想……”

沈诚言无奈地叹道:“哎呦,他俩都两年没见过了,还能有什么啊?”

“你听我说完。”

程梦飞蹙着眉头嗔道,“你是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墨墨跟长安,我们也当他们是清清白白的,可要是大哥或者嫂子误会了,到时候墨墨怎么办?还怎么跟长安相处?说不定被你一掺合,俩人原本好好的,被你给弄生疏了呢?”

沈诚言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道理,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什么叫‘当他们是清清白白的’?”

程梦飞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倒没有发现什么证据,也没有舒眉那样抽丝剥茧,强大的逻辑能力,但几乎称得上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就是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尤其是中考结束那天傍晚墨墨回来又闹着回去……总觉得这事跟房长安有关系。

“这个诚言,真的是越来越不象话了。”

另外一边,比沈诚言和房长安提早一些回到家里面的沈诚立也在跟媳妇抱怨。

舒眉倒是知道沈诚言今天过来,却不知道兄弟俩能因为什么事情起纠葛,尤其还是沈诚立这么抱怨,有点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他那个店不是弄好了嘛?我就过去看看,到那那个房长安也在呢,我刚进去,就听见诚言对那个房长安说……”

客厅里面没人,沈诚立却还是又很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才说道:“诚言跟那个房长安说,说什么‘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不用撅屁股,我都知道你在想墨墨’,你说,这是他一个当叔叔的,当长辈的该说的话吗?”

“都要当爹的人了,真是的!”

沈诚立素来稳重,但牵扯到宝贝闺女,哪里还能稳重得起来,反倒是舒眉听了觉得有点将信将疑,问:“诚言再怎么不靠谱,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分得清的,你真是亲耳听见他这么对房长安说的?”

沈诚立往后仰了仰上身,正色道:“我今儿听见的,一个字都不差……嗯,诚言当时说的是‘沈墨’,应该还有点分寸,总算没让房长安也跟着喊‘墨墨’。”

舒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头想了两秒钟,忽地“扑哧”笑出声来,而且一笑就停不下来,越笑越厉害,最后干脆趴在沈诚立身上,笑得直喘气。

“你笑什么啊?”

沈诚立见媳妇笑得开怀,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又不明白怎么回事,等她稍稍平复些,这才帮她抚着后背追问起来。

“咳……”

舒眉被他一问,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直咳嗽,方才勉强忍住了,坐起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忍着笑道:“你多半是听错了,诚言说的应该不是‘想沈墨’,而是‘想什么’,‘你不用撅屁股,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听懂了吗?”

沈诚立愣了愣,结合当时的情况,有点信了,却还是道:“不可能,‘什么’跟‘沈墨’我还能听不出来吗?”

“那一定是诚言看到你,‘什么’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你又先入为主,所以听着就以为他在说墨墨……”

沈诚立默默地想了会儿,有点好笑地道:“这么说起来,我把他丢那不管,还真有点冤枉他了?”

“不冤枉,这有什么冤枉的?”

刚刚还贤淑明理的舒眉立即换了副面孔,力挺老公的神态,“你想想,要是你今天把他领家里来了,房长安不就也跟着来了吗?就凭这一点,晾晾他就不亏。”

“我也觉得。”

沈诚立也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玩笑和戏谑说道,“咱们家接下来三年的当务之急,就是防火防盗防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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