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努力地按捺住内心的震惊,此时身上的力气已恢复了许多,于是他趿鞋起身。

仆役惊喜地道:“少爷,你的身子好了?”

“好你个鬼。”张静一心里忍不住吐槽,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仆役却道:“两位公子已在外头守着了,说是等少爷好了就带少爷出城。”

“两位公子?”

张静一这才知道,这两位公子,其实是他父亲的义子,当初张静一的父亲张天伦带着两个锦衣卫校尉去辽东刺探后金的军情,可最后只有张天伦一人回来,另外两个校尉却死在了辽东。

于是回到了京城之后,张天伦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养了他们的儿子,并想方设法将二人也收进了锦衣卫中。

算起来,这二人是张静一的义兄弟,现在张天伦遇难,两个义兄自然而然也和张家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他们按着张天伦的吩咐,保护张静一出城。

“我去看看。”

张静一出了厢房,却见这庭院里,果然早有两个人正备了车马,这车马上装载着张家所有的家当,连锅碗瓢盆都装载上了车。

这二人比张静一年岁大一些,一个叫王程,年岁最大,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另一个叫邓健,则年纪小一些,此时脸色苍白,只埋头收拾着马具。

一见到张静一出来,王程便立即上前道:“贤弟,身子可好了?事不宜迟,要立即动身,否则夜长梦多,怕有什么变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很不好,眼下虽只追究了义父,可难保不会有人想要连带着贤弟也一并追究。”

在这时代,是不讲道理的,祸及家人乃是常态。

这也是为何狱中的张天伦一定要让自己的两个义子带着张静一立即出城的原因。

张静一想了想,却是道:“我想去狱中一趟,面见父亲。”

“见不着了。”一旁的邓健性子有些急躁,忍不住道:“此案听闻东厂已经奏报了陛下,陛下对于厂卫屡屡无法打探赵天王而勃然大怒,现在东厂那边打定了主意,要让义父来背这口黑锅,义父已成了钦犯,你还是早走为妙吧。”

“那么……”张静一想了想道:“如果我们能打探到赵天王的行踪,不……不只是能打探到,还能拿下这赵天王呢?”

“……”

庭院里骤然之间寂静了起来。

王程和邓健对视了一眼。

而后,王程气得跳脚:“贤弟,有些话本不该说的,你从前在家里成日胡闹,让义父成了京里的笑话,也就罢了。你年纪还小,就算丢人现……就算闹出什么笑话来,终究事情还可以挽回。可如今已是火烧眉毛了啊,义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若是你再不走,义父便是死也难以瞑目了。”

王程自认自己现在是长兄,长兄如父,拉下脸来,自然要狠狠的教训张静一一通。

“是啊。”邓健在旁道:“现在不是闹笑话的时候。那赵天王纵横北直隶数年,杀死了不知多少的官兵,据闻他聚众数千人,称孤道寡,乃是天下最凶残的大寇,义父这些年,连赵天王的行踪都无法打探到,更不必说要将这赵天王追查归案了。”

张静一心里想,我特么的刚来这个世界,事情已经没比现在更糟了,钦犯的儿子,顶着这个罪名,要钱没钱,一辈子做龟孙子吗?

赵天王……这个赵天王,会不会就是藏宝的那个赵天王?

张静一见这两个义兄已经急了,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便道:“那我去南和伯府。”

“啥?”王程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去那里做什么?”

“我再去问问他,南和伯府家要不要赘婿,上一次他虽然将我赶了出来,说天下的男人死绝了也不便宜我,可我觉得,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带有一点疑虑的,我想我还可以试试,抢救一下。”

王程和邓健二人听了,脸已是绿了半截。

悲剧啊!

上赶着跑去给人做赘婿,去了一次被人赶了出来,现在竟还要去,这还要脸吗?

王程更是气昏了头,一时之间瞠目结舌的,竟是说不出话来。

张静一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又道:“等我做了赘婿,有南和伯府帮忙去说项,指不定我们张家就有救了。”

邓健已是怒极,一把扯着张静一的衣襟:“张静一,你就要一点脸吧,义父他老人家尸骨未寒,啊不,呸,义父他还没死呢。”

张静一稳稳站着,一动不动,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镇定。

好歹也是混过房产公司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要脸?要脸我做啥项目?

不过他这番话的目的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去做那什么赘婿。

看二人已又急又怒的样子,张静一这才慢悠悠的道:“若不想让我去南和伯府,那便现在开始都听我的,我们一起去捉赵天王,不听,且不说我不会和你们出城,我便去寻南和伯!”

说也奇怪,张静一原以为两位义兄会为自己的表现而吃惊。

可谁晓得,这二人在愤怒之后,居然脸上一副很麻木的样子。

出什么问题了?

难道他们一丁点也没有违和感?

自己身体原来的主人,从前就这样不要脸的?

不会吧。

比我想象中还要可耻?

王程此时气笑了:“好好好,你口口声声说要去拿赵天王,那我便来问你,赵天王在何处?”

“我知道。”说到这个赵天王,张静一就有点咬牙切齿,他道:“这是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王程:“……”

张静一接着道:“只是凭借我们三兄弟,只怕人手还不够,我觉得,该再招募一些人来,两位义兄,你们也在卫里做事,能否想办法招募一些勇士,要精壮一些的。”

王程暴跳如雷地道:“三弟……”

其实张静一非常可以理解这两位义兄的心情。

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家里都收拾干净了,就等着立即离京。

结果有个傻缺说,不如我们去把赵天王干掉吧。

换做是谁,也没办法接受。

要是赵天王能这么容易被干掉,哪里轮得到你张静一这废物说这话。

这二人没有动手将张静一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张静一就已经觉得兄弟情深了。

可张静一却很明白,他只有一次机会,成与不成,只在一念之间。

我张静一是个有追求的为青年啊,我想荣华富贵,不想颠沛流离啊!

这特么的是古代,古代的罪犯之子,过的了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于是张静一正色道:“其实只是跑一趟而已,两位义兄就当是出去旅游……不,出去踏个青,跟着我后头,若是真遇到了赵天王也不一定呢?若是遇不到,我自是乖乖地跟从两位义兄,再不敢胡闹了。”

张静一已看出来了,两位义兄之中,王程的性格爆裂,邓健的性子反而随和,于是拼命给邓健使眼色。

邓健叹了口气,便道:“大兄,静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如何,不如从了他,总比让他再去南和伯府胡闹的要强。”

鲁迅先生说过,一屋子人,你想开个窗,大家都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

王程一副悲痛欲死的样子,可张静一态度依然很坚决,此时口里还大叫着:“来人,来人,将我的衣衫取来,我要去拜见南和伯府的方伯父,方伯父虽对我从前有所误解,可我相信只要……”

“去去去!”王程有些急了,咬牙切齿地看着张静一:“若不是义父遭了难,我还顾忌着义父就算身死,也绝不希望张家的声誉受损,我……我抽死你这……”

后头还想骂人,不过张静一却已毫不犹豫地给王程鞠了个躬:“多谢。”

张静一想要赌一把,他赌上一世藏宝的赵天王,就是现在这个横行北直隶,而且还让父亲张天伦遭了牢狱之灾的赵天王。

说到这个藏宝地的地点,张静一就算是化成灰都记得。

毕竟那个项目,是他一手做起来的,虽然明朝到了后世,地面上的建筑早已是翻天覆地,可是地势是不会变的。

只要找到了藏宝地,那事情就好办了。

因为赵天王若是当真在那里藏了宝,这对于赵天王而言,肯定是机密,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被人盗取的可能就越大。

这也就意味着,赵天王要来偷偷藏匿财宝的时候,一定不会带许多的人,他虽然有数千的部众,可真正信得过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第二,敌在明我在暗,他张静一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只要拿下赵天王,就能够把那个素未谋面的爹给营救出来了!

虽然张静一对于这个时代的父亲没有太多的感受,可好歹这也是原主人的亲爹,他毕竟是占用了人家的身份,该救还是要救的。

当然,眼下唯一的麻烦就是,谁也不知道那赵天王什么时候才会回到藏宝地去储藏宝藏,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但张静一决定,死守!

现在嘛,先将两位义兄骗过去再说。

因此,张静一觉得事不宜迟,立马让两位义兄想办法招揽了几个信得过的人。

这两个义兄乃是锦衣卫校尉,平日里都会有跟班,说穿了,就是义兄们是正式工,而这些伙计是临时工。

临时工……

张静一托着下巴,看着跟前的这一个个生得歪瓜裂枣的家伙……

嗯……

临时的嘛……

我懂的。

当即便带着人出发,当他出了张家的家门,张静一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适应。

因为他悲剧的发现,这里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环线不见一丝的踪影。

有的只是青石铺就的街道,还有下可雨便要泥泞的土路,而一出了城,穿过了城门的门洞,放眼看去,满地疮痍。

大量的流民在城外栖身,满地屎尿,臭不可闻。

“好地方啊,我要是在这里有一块地………”

张静一心里带着妄想,即便这里是京城的城郊,可在后世,也属于三环以内了。

足足三天时间,张静一都带着人在这京郊里转悠,他四处打听一个个村落,最后终于寻到了当初项目的地址。

此时,他已来不及庆幸了,等真正到了项目的所在,却发现这里不过是一片林莽,哪里有一分半点文明的痕迹?

哎……

张静一气喘吁吁地跌坐在这杂草之中,看着连绵的林莽,竟是哭笑不得,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自己还有一个项目……

邓健已凑了上来,王程很多次显得不耐烦,都是邓健将王程劝住,他是和事佬,自认为三兄弟要以和为贵。

不过到了这儿,他的脸色还是有些黑,联想起张静一从前败家和入赘的种种作为,他有一种不太美好的预感。

于是邓健将张静一拉扯到了一边,低声道:“静一,我怎么感觉我们在这荒郊野岭,根本不可能寻到什么赵天王?”

张静一很认真地对邓健道:“二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邓健的脸骤然全黑了,恨不得立即掐死张静一,拼命压抑着内心里的邪恶念头,口里道:“这是什么话,这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呀……”张静一挠挠头,一脸抱歉地道:“抱歉得很,我竟忘了这是我的主意了,你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张静见邓健瞠目结舌的样子吗,便耸耸肩道:“好了,现在开始,我们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开始挖陷阱……”

一旁的一个临时工……不,一个随从禁不住凑上来道:“挖陷阱?挖陷阱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出来踏青的吗?”

于是张静一便看向邓健,邓健显得有些尴尬,忙让随从滚一边去,低声道:“你到他们面前,切切不可提什么赵天王,他们若知道是来这捉贼的,只怕早就要跑个无影无踪了,我们只说是来踏青的。”

张静一心里大抵知道,为何这些喽啰们是临时工了。

没前途啊。

“我懂,多谢二兄指点。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挖陷阱,猎兔子。”

其实这时候张静一,已经开始有些担忧了。

他不知道那赵天王会不会来。

这里虽是藏宝的地方,可谁晓得这赵天王什么时候又去抢了东西,再来藏匿?

若真的倒霉的一年才来一次呢?

另一方面,这些带来的帮闲大多是歪瓜裂枣,王程和邓健二人倒是可以指望得上,毕竟打虎亲兄弟嘛,可其他人至多也只能打个下手而已。

若是赵天王带来了十个八个帮手,以这些匪徒的凶悍,他们这点人,十之八九是打不过的。

当然,他依旧相信赵天王这样狡诈的匪徒,一定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这是他的宝藏,属于他一人的。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等!

于是张静一招呼着大家在附近挖下了一个个大坑,在坑中又立了削尖的木头,再浇上水,使坑洞处于湿润状态,而后再在上头铺上一层藤网,盖上浮土和败叶。

张静一在旁看着附近的地形,眼里直勾勾地看着当初小水沟的位置,想着上一世的一线临湖,竟好像做梦一样,故地重游,一梦却是数百年前了。

他心里不禁想着,这赵天王藏宝的地方,现在已积攒了多少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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