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段思雨休假来到嘉州后,次日陈逸墨一个人领着她出门玩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时间是神施加在人身上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后一道保护程序。

翌日,地铁上,陈逸墨望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穿着浅棕色连衣裙的段思雨陷入了短暂的思索,这姑娘也不知道是给墨虞惜灌了什么迷魂汤,墨虞惜居然允许了他和她的单独出门。

不会是……陈逸墨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不太可能却又及其实际的玩意儿。

段思雨该不会是答应了要报销他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吧。

这听上去有些生草,但于情于理似乎还有那么点儿道理?

“在想什么?”

段思雨察觉到了陈逸墨的视线,转过头,眉眼微蹙,对上了他的眸光,她倒没觉得陈逸墨是看自己看得入了神。

“在想你是给墨虞惜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同意的。”

陈逸墨倒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以他和段思雨惯例的那种相处模式是不需要在这些问题上刻意隐瞒的,刻意隐瞒反倒会觉得生疏。

“我跟她讲我需要你陪着我去买一样东西。”段思雨顿了顿,“顺便再提了一句其实你也需要去一趟商场。”

“就这么简单?”陈逸墨的神色里多出了几分不信。

墨虞惜要真的这么好说话,那也不至于让远在嘉州市的那帮子想要和她搞好关系的女生那么绞尽脑汁了。

“就这么简单。”段思雨点点头,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模样,她顿了顿,不答反问,“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说的?”

陈逸墨学着墨虞惜的语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借你的陈逸墨一用,陪我去商场买样东西,作为交换,我报销一个月的伙食费。”

“哟,不错呀。”段思雨有些惊讶地看了陈逸墨一眼,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合适。”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合着你还真这么想是吧?

“你觉得以这样的说法能够说服墨虞惜吗?”段思雨话锋一转,“或者说,你觉得对墨虞惜而言你真的是能够以价值来衡量的么。”

段思雨莫名地又想起了她为了和陈逸墨单独出门这件事和墨虞惜私底下聊的时候对方的那副模样。

在论及墨虞惜口中的‘逸墨’陈逸墨时,对方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以及那一颦一笑的神态,和平时的她完全就判若两人。

闲聊的最后,她没忍得住问了墨虞惜一句,“如果以后陈逸墨娶了别的人,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墨虞惜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了变,但下一刻她的表情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的回答是:“他不会那样做的,其次我不需要知道他以后跟谁在一切,我只知道的是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生与死把我们相隔分开。”

莫名的,在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之后,段思雨那本来还挺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不那么高兴了起来。

“不能。”

或许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言,人与人的交往都是与利益挂钩的,今天我和你聊得开心称兄道弟,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地方。等哪天那个人的可利用价值被压榨干净之后,他便可以弃之如履的抛弃掉这段关系,对他而言,他并没有损失什么。

可对陈逸墨而言,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在对待人与人交往的态度上,他的看法就没有变过。

在工作上必须要打交道委以虚蛇的人那就只是工作上必须要打交道的人,至于生活里的那些朋友,他不会抱着为了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的目的而去与对方交往,他向来先看重的是彼此有没有共同点,再是三观契合与否。

“那不就结了。”段思雨白了陈逸墨一眼,“但是我也想做点什么,所以还是跟墨虞惜讲了句这半个月的伙食费由我来掏。”

陈逸墨:“……”

该说不愧是你吗?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段思雨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总归得补偿点你们什么啊。”

“你可以按月交伙食费。”陈逸墨倒是想也没想地道出了这句话。

段思雨眉头微蹙,下一瞬她的视线落在了陈逸墨的侧脸上,表情里多出了些别样的味道,“你会收吗?”

“不会。”陈逸墨答得倒是相当坦诚,“但要是没钱了的话,或者确实比较困难的时候你提出来的话,我倒是会收。”

包括林昭嫣来蹭饭自带食材这事儿他都在上周跟她委婉地表示过,现在大家关系都已经挺熟了,虽然每次她看上去都是一等一的干饭人,来势汹涌,可实际上她也没吃多少。而且还自觉地帮忙刷碗解决了人类的世纪难题。

所以陈逸墨真的就觉得这只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而林昭嫣的回答也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带食材来既是改善你的生活,也是改善我的生活,更何况美食需要大家分享才有意思嘛!

“那我就等着你困难的时候。”段思雨微微一笑,神色相较于刚才却是轻松了不少,“如果那会儿实在揭不开锅的话,那到时候我养你啊。”

话音未落,地铁上周围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锐利了起来,其中大部分扎的人生疼的目光落在了陈逸墨的身上。

“我消费贼拉高。”陈逸墨接过了话茬,他倒没觉得段思雨这话是认真的,便也就抱着开玩笑的心思继续说道,“而且我脾气挺倔的。”

“没关系,我的收入足够。”段思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红色的眼眸里掀起波澜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脾气倔,那我就脾气软呗。”

“医生说我胃挺好的。”

“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尝一尝软糯一点的米饭嘛。”段思雨眨了眨眼,“就当新的尝试不也挺好么。”

“你在教我做事啊。”陈逸墨下意识地接上了这句话。

“我哪里敢呢。”段思雨垂下眼眉,本来坐得端正的身子也跟着缩了缩,仿佛很怕他的模样。

嘶。

这是车厢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特别是那些领着公文包的男白领们,脸色古怪,就和吃了陈年老醋一样,阴沉得紧。

“打住。”陈逸墨叹了口气,转过脸看向段思雨,“玩笑到此为止,我怕我当真了。”

“真的呀?那太可惜了。”段思雨摇了摇头,重新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浅蓝色的连衣裙上,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垂落,柔顺地披在肩后,一股股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随着她的动作涌入了陈逸墨的鼻腔,沁人心脾。

她的目光微濛。

假若他当真的话,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么。

*

出了地铁站,两人来到了附近最有名的购物街,亦是年轻人们口中的约会圣地。

这条购物街始建于三年前,是基于附近居民区所住人口变多而修起来的,在起修的时候就有人曾预料过这条购物街或许会在以后成为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只是那人的猜测并不完全准确,这条购物街已经不是附近最热闹的地方了,而是辐射到了更远的位置,有许多住得远的年轻人会在周六周末的休息日专程坐公交地铁换乘而来,就为了和男友(女友)逛一逛这条总是热闹的购物街。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着别的缘由。这条购物街的街道中间的位置有一棵岁月颇久的古树,一年四季,它都枝繁叶茂,季节的更替,叶片的掉落,似乎在它的身上停滞了作用。

传闻,只要在周日的正午十二点带上伴侣在古树前许下有关姻缘的愿望,就能得到这棵古树的祝福,从此长长久久不会分离。

段思雨松开了牵着陈逸墨衣袖口的那只手,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她嘴唇微闭,仰起头,那双灵动的眼眸上仿佛泛起了一层氤氲,她轻轻戳了戳陈逸墨手臂,撒娇道,“别生气嘛。”

陈逸墨对上了那双仿佛能荡起涟漪的眼眸,低下头,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

段思雨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心跳快了几拍。

可陈逸墨并没有如同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那样继续行动,而是努了努嘴,白了她一眼,“那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段思雨愣了一瞬,她是真的没想到陈逸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说我原谅你了。”

陈逸墨的不解风情成功地把刚才还有些旖旎的氛围搅得一干二净。

“那必不可能。”陈逸墨挺直背站好,目测了一下自己和段思雨的距离,往段思雨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把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了恰到好处的礼貌社交距离,“人做错了事情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段思雨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小声地替自己辩解着。“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你放屁。”陈逸墨面不改色,他不吃这套,“刚才你就在我旁边,那帮上班族的眼神都快把我吃了,你难道感受不出来吗?”

段思雨眨了眨眼,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感受不出来。”

“何况。”段思雨又主动向陈逸墨的身前靠近了两步,淡淡的发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她压低了声音,眼神在这一刻带上了几分小女儿的妩媚,“这种事情你总归是不吃亏的,不是吗?”

“得了吧。”陈逸墨叹了口气,别人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样?像重生前他还在就读初中时看的那些都市里所描绘的那样?——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犹如中世纪的贵族看着隶属于自己的奴隶那般居高临下凝望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女人,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画面光是想想,他的鸡皮疙瘩就已经起来了。

不为别的,太尴尬了。

不过说句实在话,他如果真这么做了,以段思雨的脾性,说不定她还真愿意附和着演上这么一出现代版的霸道总裁戏。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得上那句名台词,告诉他:第一,她的名字不叫女人,第二她叫段思雨。

“还是说,你真当真了?”段思雨眼里闪烁着名为促狭的情绪。

陈逸墨耸耸肩,回望着对方的眼睛,以沉默来回答。

这招虽然有那么些笨,但沉默总归是最好的对抗不好回答问题的最好武器,只要你能忍受得住对方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发言,那这招就可以是屡试不爽。

“哼。”段思雨轻哼了一声,明白了陈逸墨的意思,她皱了皱鼻子,“没意思。”

“不然我怎么回答。”陈逸墨顿了顿,抬起眉眼,瞥了一眼周围,来往的行人中已经有那么一小撮人悄悄地放缓了脚步,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不论是回答是还是回答不是,这个话题势必还会继续一段时间。”

他倒是实诚,也清楚段思雨在混熟了之后就是这样的。

“这个倒是实话。”段思雨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不过么……”她话锋一转,也觉察到了周围人投来的视线。

下一刻,她抓住了陈逸墨的手腕,拉着他快步走进了人潮涌动的人群。

在走了一段路后,段思雨松开了拉住陈逸墨手腕的手,两人并肩前行。

陈逸墨琢磨了一下,打破了当下的沉寂,“这是打算去哪儿?”

“去今天第一个要去的取材地方。”段思雨停下脚步,两人的步行速度不算慢,再加上这条购物街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他们已经走到了购物街的中段,她伸出手,指了指已经出现在两人视线范围内的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就是那。”

古树周围有不少长椅,此刻已然坐满了人,一眼望去颇有往昔黄金周的味道,人头攒动。

“认真地?”陈逸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论是他还是墨虞惜亦或者他家里的人,对旺季旅游都不太感兴趣,他们更喜欢卡个淡季的时间去旅游,可以不急不缓,慢慢悠悠看够自己想看的。

段思雨点点头,“对。”

陈逸墨咽了口唾沫,在心底给自己做了一个思想工作。

这波啊,这波是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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