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仆妇们都在说,太太给四小姐找的那一家,面儿上看着虽不错,实际上坏得简直要流汁儿了。要不是周姨娘多个心眼,叫娘家人去打听一回,这事儿恐怕得一直瞒到四小姐婚后——就是现在闹到了老夫人和老爷跟前,只怕也不好收场了!

至于原本那家秀才公子有什么不好,那版本可就多了。有说他凶暴酗酒的,有说他贪花好色的,有说他放荡不羁的……还有一个甚至说,那韩秀才天生克妻,连娶两房妻室都被他克死了!

大宅门里头哪有真傻子,稍微往深了想一想,几乎人人都能想到这一层:周姨娘这一下,等于当众给了太太一个难看,就算老夫人作主退了那一家的定,以后太太还能对四小姐的婚事上心了吗?怎么看,四小姐前途都不会好了!

这件事可远远比当初五小姐的流言来得有意思多了,几个大主子都卷了进去不说,从这件事里还能推演出不少话本里的情节来——不过一两天时间,府中下人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拉出来一个就能说上一段书。

就是再躲着人说,也不免有些风声吹进了孙氏的耳朵里,因此她这两日也是格外的阴沉暴躁,那温柔风流的风度只有对着顾老爷的时候,才能偶尔挤出来一点。在孙氏雷霆般处置了几个乱嚼舌头的丫头婆子之后,府里的闲话才渐渐有放缓的趋势——再好听的书,也比不上身家性命不是。现在顾府里头,周姨娘和四小姐二人,简直提都不能提……太太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着朝谁发泄呢。

所以忍冬和其他三个丫鬟,此时就觉得自家姑娘下的那个决定,风险太大了。

“姑娘您给我们说实话。”这么不客气的,一听就是半夏。“到底您有什么打算?”

“我也有些不解——为什么姑娘要我去散布那些个话,若是太太知道了……”斟酌着咬字的是橘白。顾府三位最高领导的谈话。自然没有人敢去偷听,府中现在流传的全是顾成卉对这件事的推测罢了——不过顾五出品的情节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对韩秀才的毛病不甚了了,因此才有了十好几个版本。

同侪替细辛问出了想问的,忍冬也是一脸不赞同。两个丫鬟都牢牢盯着顾成卉。

“呵呵呵……”一瞬间顾成卉觉得自己好像是探照灯下的犯人一样。摸了一块葡萄糕,装模作样地嚼了一会儿。气氛沉滞了半天,顾成卉一抬头。仍是奕奕的四双眼睛望着她,她就不由叹了口气,把糕放下了。

“我对这件事的推测,现在看来是没错的。之所以让橘白去嚼舌根——”她冲橘白笑了笑,“就是为了能把周姨娘和太太都逼到一个……嗯,怎么说呢……不得不成死对头的状态。”

这句话有些太过现代了,几个丫头一时不能理解,顾成卉就继续说道:“虽然说是周姨娘把这事捅到了祖母那儿,可是父亲、祖母、太太关起门来商讨。外面有谁会知道?之所以那一日把寿安堂封得严严的,就是为了不叫风声漏出去——毕竟这事可不好听。”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算在寿安堂哭了一下午,周姨娘也没敢直说孙氏要害顾四,就是要留个余地——而现在顾成卉把那一线给掐掉了,让孙氏丢了个大大的面子。成了下人的谈资。这笔账,孙氏只有算在周姨娘身上,顾四今后的婚事就只有更不顺了。

到此为止,都很好理解。

细辛却皱着眉头发问了:“姑娘,您的目的想必不会就是为了要整四小姐吧……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呀?”

顾成卉冷笑一声儿。“整她?我这可是在帮她!不是我来这一手,她将来也就是随便被太太塞给谁家罢了。现在太太的那点子心思都摆在了台面上,我才好去替四姐向祖母求恳……”

半夏顿时明白:“——所以姑娘才要去找老夫人提这事!”

见几个丫头都明白了,顾成卉又拿起那块让她啃了一口的葡萄糕来。忍冬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叹道:“姑娘宅心仁厚,以德报怨……”

顾成卉差点咯着牙,忙挥手道:“我这可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着想!谁有这个功夫去替她操心呢!”

“这又是怎么说?”除了细辛若有所思,剩下几个都是一脸茫然。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件家宅阴私了。顾成卉叹口气,极简略地说道:“大哥那边,只怕婚事上要有些波折。这件事,不必我求,祖母也不会不管的。”顿了一顿,又说道:“大哥的婚事伸手了,四姐的婚事伸手了,轮到我的时候再让祖母伸手,就不难了……”

这一下,几个丫鬟才真是恍然大悟。橘白问了一句:“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找老夫人呢?”

“不急。事情才刚发生,还不到白热化的时候,再说了,我现在去,凭什么让祖母听我的?得等大哥那头儿先闹出来……”顾成卉这才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虽然听不懂白热化这个词,但几个丫鬟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顾成卉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细辛感慨道:“亏我一向自负聪明,跟姑娘这样长远的心思比,真什么也不是了……”

顾成卉面颊上立时飞起可疑的晕红来,把茶杯一顿,开始赶人:“拍马屁也不给你涨工钱!青天白日,你们都没事做了,挤到我这里来躲闲!都给我出去!”

四个小姑娘这才站起身,嘻嘻哈哈地告退了。

作为幕后黑手,顾成卉很清楚下一步的计划。现在顾四的婚事仍在半空中悬着,韩秀才这门亲虽然已经告吹了,可就像明眼人暗中猜测的一样,孙氏开始忙起了赏花宴来,整日里忙得不得闲。至于顾四的终身——早就让她放在角落里接灰去了。

孙氏手段有,心计也有,就是为人太过狭隘。府里如今转着这个念头的,可不止顾成卉一个人……

赏花宴的请帖早已送出去了,日子定在了月末二十八。幕后黑手顾成卉这一日上。又见到了孟雪如。

顾成卉在从正明居通往重荷院的必经之路上,已经等了半天了,此刻好不容易见到从远处聘聘婷婷而来的孟雪如,她高兴地赶了几步,招手笑道:“孟姐姐!我在这儿呢!”这架势。就像是跟孟雪如约好了似的。

见到顾成卉。孟雪如的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但她仍朝前走去,笑问道:“怎么这么巧,在路上竟也能遇见妹妹。”

“可不是巧!我都等了老半天了。”——此刻不老实说。过一会儿人家也能问出来。“就为了要找孟姐姐替我拿个主意……”

“什么事竟要你来问我的主意?”孟雪如问得极亲热。

“哎——还不就是那个赏花宴吗,我可愁死了……要是姐姐也能来就好了,我还有个人说说话……”就像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一样,顾成卉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孟雪如忙道:“赏花宴又怎么了?”

“我想请姐姐替我挑一身合适的衣服和头面首饰啊!”顾成卉理所当然地说,“姐姐穿衣打扮都这么别致好看,我羡慕得紧……孟姐姐就帮我这一次吧。”

孟雪如对穿衣打扮确实极有心得,此时听了这样的小事,她一口就应下了。孟雪如本来还要约一个时间再说,没想到顾成卉一指身后丫鬟怀里抱着的一个大包。笑道:“我心急的很,就把几件好衣服都拿来了,咱们去重荷院挑更快些。”

孟雪如瞧了瞧那包袱,心里诧异之极,可面上也只好笑一笑,便牵了顾成卉的手回了屋。

要说顾成卉那一包里装的东西可实在是不少。光是衣服就包了四套。还有两双不同花色的绣鞋,一些头面首饰,甚至连什么香囊荷包帕子的配件都拿上了。

一进屋,顾成卉就拆开了包袱,开始不慌不忙地指挥丫鬟把衣服一套套比在身上。展示给孟雪如看,一边聊着即将到来的赏花宴。

“难得能有一次这么大的宴席,可不能让人笑话了。我听说,好多名门闺秀都已经收了请帖了……嗳哟,据说有几个是家世才貌一时无两的贵女呢……”语气虽然像在闲聊,顾成卉却迅速从镜子里瞥了一眼孟雪如。

想必从前在山东,孟雪如也是“家世才貌一时无两的贵女”之一——可世事无常,现在却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果然,孟雪如听了,面色渐渐暗淡了下去。

顾成卉忽地转过身来,笑道:“她们生得再好看,想必也比不过孟姐姐。孟姐姐,我穿这一身好看吗?”

孟雪如泛起一个温婉娇丽的笑容,点头道:“妹妹穿这样牙白色的衫子,更显得你肤色好……只是到底素淡了些。”顾成卉听了,便叫丫鬟换过了一件水红色的,又笑道:“——只是不知道其中哪一位,会成为我未来嫂嫂呢!”

孟雪如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什么嫂嫂……?”

“啊,想必孟姐姐还没有听说。这次赏花宴是为了给我大哥相未来嫂子才办的——哎呀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不然祖母定要罚我的。”

“太太不是都说了,要等大少爷考过了才……”

顾成卉向孟雪如看了一眼,后者立刻闭了嘴,只是顾成卉恍如不觉,只说道:“这是祖母的意思,跟太太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话一出,孟雪如脸色就有些发白了。她强笑着应付了几句,好不容易混过了这个话题,顾成卉却也不走,一套又一套地拉着她看,还找了许多头面来配。孟雪如只好打起精神,拿出自己穿衣的功力来,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给顾成卉挑出了一套行头,果然清雅大方,又十分明丽,顾成卉这才满意地告辞了。

等她走后,孟雪如抬头一看,天色都已经擦黑了。她沉思了一会儿,冷着眉眼吩咐身边一个丫鬟道:“你去前院找铜豆,说我这有事,要……见一见他。”

那丫鬟是她从山东带来的家仆,忠心耿耿,此时自然知道事情重大,忙应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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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差点过了时间,匆匆忙忙赶着放上了,就不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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