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虽然还有一点手尾需要处理,但在顾成卉头上压着的乌云总算是被赶走了。她心情也轻松了一些,说道:“那个周鹅黄,现在一定气闷死了。她这才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呢,侄儿媳妇没弄着,连主子到奴才,倒下去一大片……”

提起这事忍冬就禁不住生气:“呸她个不知好歹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身份,配不配得上我们姑娘?竟想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忍冬就对细辛忿忿不平地抱怨上了,细辛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应是。

顾成卉却沉思起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孙氏从一开始就不肯放她好好过日子,想必不会是因为顾七嫉妒她这么点小事。不管是什么,如今仇已经结下了,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被动地应对。为了掩盖自己更大的弱点,顾成卉已经挑了一个小的痛脚放了出去,而孙氏也抓到了。就是为了身边人着想,也该有所动作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就让忍冬打开了钱匣子,又让细辛去叫了橘白来。等橘白来了,她就笑着递给她一个锦绣荷包:“回去跟你姐姐说,这一次她做得很好。若是有机会,我不会忘记帮一帮她的。这是赏她的,你拿回去吧——我也有心多给一些绸子锻料,只是毕竟不是我院里的人,不想太打眼了……”那荷包一入手,橘白就知道足有三四两重,忙感激地行了礼谢过了顾成卉。

孙氏被拘在了寿安堂老老实实,周姨娘更是被关得不见人。加上随着新一年的到来,此刻顾府总算是有了一点平安吉祥的喜庆气氛,府里上上下下提前了十日,就张灯结彩地把年饰挂上了,因为房院多,光是写春联就让府里男丁们忙活了好一阵。顾成卉也凑趣儿,自告奋勇地说要去装饰花草树木,倒被老夫人给笑骂了几句:“连树也要去贴画儿,看来你还真是个小孩心性!”

顾成卉也不辩解,只叫人剪了好多贺春图样的剪纸,拿细麻绳穿了,指挥着自己的一干仆人挂在了光秃秃的树枝上。因着树枝上常常堆着白雪,又配上了大红的吉祥图样,远远望去还真是红白分明,别有意趣,倒是受了几个来拜访的夫人的夸奖。

而更让老夫人喜上眉梢的是,大少爷顾明松总算是赶回来了。

他是除夕的前几日才赶到家的,一进家门还来不及梳洗,就径直去见了顾老爷。而随他一同去了外书房的,还有一个帷帽遮面、身份不明的女子——这一下外书房的小厮们都有点沸腾了,大少爷都要弱冠了,身边连个通房好像都没有,这怎么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个不明来路的女人回来?这一下,顾府里还不得要翻了天?

然而下人们中私以为顾老爷将要发作的雷霆震怒却并没有到来。书房之中一片安然,过不多时,顾老爷领着大少爷和那个女子就匆匆去了后院。

——“所以说,这是你那位莫逆之交所留下来的唯一一点骨血了?”寿安堂中,余香缓缓缭绕,依旧是一派肃穆。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堂下站着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正是十五六岁的花样年纪,此刻褪去了外袍和帷帽,露出一身重孝素服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来。她生得明眸皓齿,若是笑起来定是极动人的,只是现下被老夫人的话勾起了伤心,一张脸上尽是眼泪,身子颤抖着不能自已。

·

“正是。我那好友本来族中就人丁单薄,她就只得一个伯父还在前年就死了。自我那好友及夫人去世后,她便真正落了一个举目无亲。当年我受过她父亲的相助之恩,如今又见她无处可去,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的。”顾老爷也是面有戚戚,声音里带着哀意。

那姑娘哭的声音越发大了,几乎不能自持,断断续续地哭道:“雪如命苦……如今在世上没有亲人了……”老夫人也不禁有点感伤,好在这孟雪如也知道,这大年下的不好在别人家哭哭啼啼,自己哭了一会就抹了眼泪忍住了。老夫人看她哭得实在可怜,就叫了勾帘牵马两个带了她下去梳洗。

孟雪如人看着懂事,又这么凄惨,老夫人心里也软了,就转头问顾老爷:“可怜见的……孟姑娘如今无依无靠,你又受过她父亲的帮助,咱们家自然是义不容辞。你是怎么打算的?”

顾老爷忙道:“儿子是想令立春收拾出一处房院来给孟姑娘暂住,等出了孝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从咱们府里出嫁了就是。何况她自己也是有财产的,并不要咱们出嫁妆……”老夫人摆摆手说:“就是要咱们出,又有什么呢。你这样安排不错,那就这么办吧。”

顾老爷应了是。等孟雪如梳洗完毕出来了,知道了老夫人的意思,感动地一定要叩头,老夫人也忙使人拉住了她,当下不免又是一番热闹。在一旁冷眼看着,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过的孙氏,这时也低声吩咐了下人去收拾一处院子给孟雪如。

眼看着事情顺利,顾老爷也乐乐呵呵地说:“既然孟姑娘要住进来咱们家,那不妨今日就让孩子们出来见一见。正好明松也很久没见过几个妹妹了……”

老夫人忙道,“这话是正理。”孙氏赶快就遣了人去叫几位小姐。顾成卉就住在寿安堂里,离得最近,传话的人走了还没有一盏茶功夫她就到了,倒是第一个来的。

顾明松上次见这个妹妹还是两月以前,她因为和三弟争执而被老夫人罚了。后来的事他隐约有所耳闻,知道她被祖母收在了身边教养,因此也对顾成卉起了一些好奇,不禁微微地打量了一下她。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才两月不见,顾明松就觉得好像五妹妹看着又要不同了一点似的。她的容貌仍然是那样亮眼,或许是因为要过年了,穿得也不像往日那样素淡,今日穿了一件鲜艳的水红缠枝纹比甲配一条凤尾裙,裙边的穗子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晃地,给她添了一些孩童似的活泼气来。

顾成卉给长辈们行了礼,又见过了顾明松,就笑道:“大哥哥一走这么久,也不知道都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她这还是第一次与顾明松说话,一点都不怕生,极熟稔地开起玩笑来。对待这位祖母的心头肉,她的态度虽算不上是恭谨有礼,却透着十足的亲昵。顾明松向来不太会与妹妹们相处,瞧她这样自然,也松了口气笑道:“不过一点小玩物,一会儿自然差人送去妹妹院子里。”

虽笑着又与顾明松说了几句话,顾成卉的目光却在孟雪如身上扫了扫。顾明松会意,笑着给她介绍道:“这一位是你孟姐姐,她家中遭了变故,来咱们家暂住一段时日。还不过来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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