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老夫人的青眼,阖府上下都知道顾五姑娘今非昔比。尤其是大厨房,因为过往有把柄抓在关月山居众人的手上,如今在饭食糕点上更是用心奉承,顾成卉入口的东西虽没有越过嫡出的少爷小姐,也相差无几。就拿今儿个来说,顾五姑娘的晚饭都已经用罢,碗碟都撤下去了,西跨院里还漫着一股勾人的香气,叫人一闻就忍不住幻想那饭菜的丰盛来。

细辛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时,就被这股香味勾地饥肠辘辘。忍冬正在做一个香囊。见她进来,忍冬就埋怨道:“也不知你成日的都去哪里逛荡了。方才周姨娘来的时候就不见人,竟一直到姑娘吃完饭了你才回来。幸好姑娘没有问起,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替你开脱才好。”

细辛淡淡地说:“反正姑娘也不会问我了,你着什么急?我还没有用饭呢,可有什么吃的?”

忍冬努了努嘴:“知道你没吃饭,给你在茶水间热了汤,还有果子点心。你也不要灰心丧气,拿出个样子来,姑娘那我去替你说……”她话还没有说到一半,细辛就扭头出门去了茶水间。忍冬有点生气地把香囊一放,暗骂:“真是个油盐不进的!”这一夜无话。

虽然说周姨娘应承了要全力替顾五姑娘开解,但或许是她人微言轻,接下来几天,府里的谣言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内容也不再仅仅是五小姐不爱学规矩了,传的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说五小姐粗野无礼,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有说五小姐看了不入流的话本,盼着有书生月下来会的。最让顾成卉哭笑不得的是,连老夫人也听说了一些,把她叫去打趣地问她,是不是成日里最爱在院子里耍枪。

虽然老夫人总是这样笑眯眯地与她开玩笑,但顾成卉却不敢不当回事。她立刻就自我检讨了一番,说了一些请罪的话来:“……想来是我哪里言行还不够端正,所以才让小人拿了漏洞……”

老夫人眼风扫了她一眼,忽然提起了许妈妈:“——怎么最近不见她在你身边伺候呢?”说罢,也不等顾成卉回话,自己又摆摆手道:“既然给了你了,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罢。”顾成卉忙笑着又道了谢。老夫人又问了几句她平常起居,这才叫她回去了。

不需要经济学硕士的学位,凡是炒过股票的人都知道一个常识,在投资入股之前的基本工作是要调查研究你即将买的公司。顾成卉前世不知看了多少公司的财务报表,深知背景调查是最要紧的。她就找来了许妈妈和橘白二人,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把周姨娘这个人打听清楚。从怎么进的府开始一直到现在,越详细越好,就是她昨晚上打了一声喷嚏,知道了也要来告诉我。”

等二人出去了,忍冬的嘴唇就动了动。“姑娘……这样的事,是不是要避着许妈妈一点好。”

“许妈妈是祖母给我的人,是放在明面上的了。我又不做什么亏心事,何苦处处防着?况且……让她给祖母讲一讲我的不容易,不是也更会得到祖母怜惜吗。”顾成卉轻轻一笑。

在顾成卉正应对着来势汹汹的谣言时,顾七是很高兴的。这个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庶女姐姐越是焦头烂额,她越痛快。这几日顾成欄就爱让丫鬟们在用饭时讲了传言给她听,连胃口都大多了。

这天请安毕了,顾成欄又团在母亲的膝前撒娇,小脸上的酒窝深深的笑道:“娘,您说要给我出气,就指的是这个吗?虽说她也活该,可是欄儿还是觉得不解气呢。”

孙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骂道:“你知道个什么!只会看浮在面上的表象。”她也有心要教顾成欄一些家宅争斗的手段,就语重心长地给她讲解起来。“光是靠丫头仆妇的嘴,过不了两天流言就要消失了。就是要嚼舌头,人也都爱嚼新鲜的。你以为没有人在背后推着赶着,能闹得这样大?”

顾成欄扁着嘴说:“这个我也是知道的。这肯定是娘你罚她的手段了。”

孙氏微微一笑,说:“我也就出了一点力罢了。光靠流言伤人还不够,你要想好借着这个势头,能方便你做些什么。这件事我其实也是顺势而为,要给她按进土里去,还真不需要我费多大劲。”看见女儿一脸的惊讶和迷惑,她目光望向了远处,轻声说:“你且看着吧。”

顾老爷这一天下了朝,见过了老夫人从寿安堂里出来,忽然不知道去哪儿好了。和孙氏就是再融洽,也是过了这么多年,跟年轻女子的新鲜娇嫩不能比了。周姨娘就不必提了,顾老爷如今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阖府就只剩下了一个姜姨娘,虽然年轻,长得也很狐媚讨喜,但性子又嫌粗泼了。想到这,顾老爷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提步去了正明居。他一边走还一边纳闷,这么多年来娶的那么多个姨娘,都到哪里去了?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些被发卖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来一个。顾老爷一时也有点儿唏嘘,但这样的心绪在看见正明居以后,就迅速消散了。

前方不远处来迎的大丫鬟,顾老爷记得是叫做轻香的,好像还伺候过自己一回。他就打量起轻香来:正是十五六的好年纪,青葱似的身段透着一股子娇俏来,长得也是杏眼粉腮,好像嫩得可以掐出水儿。顾老爷就咳了一声,不自觉伸手在她的脖颈间拂了一下:“有片叶子沾上了。”

轻香哪里还不明白,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低声笑道:“谢谢老爷了。”说着,眼波在顾老爷脸上划了划。顾老爷这下更是心猿意马,上前就捏住了她的手。轻香惊了一跳,赶紧抽出手来,悄声嗔道:“老爷真是的,让人看见我可没法做人了。”

顾老爷很享受这样的情趣,哈哈一笑,也不逗她了,自己就赶忙进了正明居。正屋里,孙氏正吩咐了下人去准备老爷爱用的菜,见到顾老爷进来就风情万种地笑了:“老爷来的可真是巧,今日正有人送了活鱼来,已让人去弄您爱吃的芙蓉鱼斗了。外头寒冷,先喝一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顾老爷现在哪里用得上姜茶?笑着与孙氏说了几句闲话,就迫不及待地切入了主题:“夫人贤惠,今晚上就安排轻香伺候吧,我看她是个好的。”轻香在门边听了,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孙氏面色一凝,旋即又好像没事人似的温柔地说:“只要老爷喜欢,那便比什么都强。就这么办吧。”说罢眼光扫了一扫轻香,鼓励似的冲她点了点头,轻香臊得不行,忙出了屋子去准备了。

孙氏咽下汹涌的不甘和愤恨,强把思绪拉回到正事上,对顾老爷叹了口气,聊起了家常。“也不知道五丫头是不是冲犯了什么,今年真是不顺。这才平静多久呢,府里又闹出了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五丫头不肯学女诫上的规矩,也没有妇德,传得真是难听。我已惩治了几个多嘴的下人了,只是到底担心对五丫头是个打击。我也不好直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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