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比较想要女儿,就跟妻子小时候一样软乎乎的,像个蘸饱了牛乳的糯米团子。

瞧那两丫头没有要走的意思,琰华只能自己去找事儿做,让她们聊着了。

初秋的风还是闷闷的,竹影婆娑,沙沙如雨水的声响带了一丝惬意。

春苗进来回话道:“管家来话说金夫人求见。”

繁漪不待见她,想也不想便摆手道:“不见。”

春苗也不希望主子去见,省的待会子那金夫人一哭二跪的再惊了胎,“嗳”了一声就出去回话了。

冬芮冷哼道:“当初是她侄子犯了杀人的罪,又不是谁害他!煽风点火还想坏郡君的名声,那时候怎么没见着她嘴下留情呢!这会子孙家被押解进京,眼瞧着要人头落地了,晓得来求饶了!哪来的脸!”

沁微面上的笑色恰如她衣袖上绣以的瑞枝花,繁复而瑰丽:“以为能给侄子报仇,结果因为蠢,把整个娘家都推下了地狱。我倒是挺想看看到时候孙家人要如何对待她了。”

如今家里就两个适龄待嫁的姑娘,沁雪与沁微待得久了,嘴皮子也伶俐起来:“很显然,是个不要脸皮的。这种小角色不值当花时间去应付,为这种人生气就更没意思了,当她是空气才好呢!”

繁漪掠了掠衣襟纽子上的雪珠碎玉流苏,畅然笑道:“沁雪这话说的就对了。我若放过了孙家,来日岂非人人都能踩我一脚而不负责人了。”侧首问晴云:“都安排好了?”

沁微是经历过的人,沁雪也即将嫁做人妇,虽轮不到她来传授什么经验,但她倒也不介意让她们看到自己的处事方式。

晴云一身月芽色窄袖衫子,温和而冷静:“安排好了,这桩案子孙知府和参与其中的几个年长的儿子是死定了,其余的家眷大概率是会被判流放的。等到半路的时候会让那几个小的‘暴毙’,到时候安排了去原地生活也就是了。”

繁漪虽怜悯那些小的,但心底并未觉得有多无辜。

即便那些小的没做过什么,但他们心安理得享受丈夫、父兄犯罪得来的物质生活却是事实。这大约就是旁人说的,原罪。

这样满门皆灭的事在京中年年有,也早已经习惯了“连坐”二字带来的后果,就好似姜沁昀的不知羞耻之事也同一屋檐下的女眷因此备尝他人指点非议。

都是一样的。

“就按照计划做吧!”

或许是即将嫁为人妻,或许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人母,所以小姑娘们还是能够懂得这样一点适时的心软:“对旁人赶尽杀绝,有时候也是在断自己的路,没必要。”

晴云笑盈盈道:“姑娘说的是。只叫那几个牙牙学语的远离苦难,时日一长他们也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何况有咱们的人盯着,也翻不出浪来。”

沁微看着她的肚子,不免有些担心:“不过,金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被流放,小辈还‘暴毙’在半路,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一顿,便笑了起来,“不过有什么呢,外头有大哥哥和殿下他们盯着呢,她不甘自不甘去好了!”

繁漪微微一扬眉,可不是,她只管好好待产,当听趣儿似的等着听就是了,才懒得管呢!

凤梧大抵是已经给云歌透了信儿的。

云歌很快就让萧氏稍了话来,她方出月子不久,清秀的面庞丰腴而红润,温柔地叮嘱她:“家里一切都好,我们也会小心应对,你好好养着身子,不必替我们担心什么的,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繁漪心中微微一定。

萧氏是善良而宽容的,即便那时候她被姚氏打压刻薄,也从未跟从婆母的脚步,捡着机会便会来劝慰她,好好活着才会有希望。

这一世里,她依然没变。

而自己,小时候与大哥哥也曾一同养在老夫人那里数年,说不在意他的心思到底是不能的。

好在如今、上一辈里的恨与怨,终究是成为过眼云烟了。

“好,我知道。若有什么帮忙的尽管去找凤梧,他会尽力的。”

萧氏又说起了妙漪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是公孙大人家的九公子,三日后交换庚帖。

慕家的一切都很好,不好的人,只是从前世的繁漪换成了今世的姚氏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闵氏出了月子,禾姐儿的满月席面也请了。

后来孙家的人都被押解进京了,眼瞧着就要在秋后处斩了,金孙氏终于坐不住和吕夫人合谋着杀了人栽赃云歌。

早有防备的事情自然是没能让她们得手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差点被她捏碎了脖子的王夫人和丈夫王璇竟然出面给云歌作了证。

最后金孙氏和吕夫人自是逃不去下狱的下场,那些个暗中帮着恶人实施计划的人也总算是彻底消停了。

霞红的朝阳裹挟着金色的浪潮一波一波起伏有序的字洞房送来,并着初秋清晨湿润而清亮,碎碎迷迷,清新宜人。

繁漪的月份也足了九个月。

稳婆严肃的面孔总算放松下来了:“胎位已经很好了,这段时间饮食控制的也不错,孩子现在的大小正正好。只待小郎君哪日想着出来了。”

小夫妻两送了口气,总算这两个月没白饿。

这一日繁漪穿了一身浅杏色明显丝线绣以的葡萄丰硕的衫子,配着一色的金累丝八宝纹半钿在发髻上,斜斜垂下一道水青色的珊瑚珍珠双喜流苏,越发显得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站在廊下狠狠来了个深呼吸,双手叉着腰,慢吞吞地转动着身子,活络一下沉重的身子。

“这个王璇倒是有点意思。我当初去威吓王夫人就是想让他们明白,我不是好欺负的,也无所谓她们会不会告诉旁人。不过现在看来王璇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在给自己留后路了,当初上官氏死在我手里的事儿,确实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碎喉案只是那些人的将计就计。

琰华小心翼翼的护着,点头道:“来日他们是参与造反,亦或是不参与而怕袁家之流揭发他们曾经参与过,今日这般给云歌作证,便是想在咱们这里讨个人情了。”

繁漪绵软温柔的面庞扬起,接受阳光与晨风的明灼洗礼,放松的往后一靠,身子便稳稳倚在了丈夫的怀里:“以往的事可以不计较,若他最后关头还是参合在了里头,皇帝要杀他全家的头,我做什么去替他想办法,搞不好皇帝还以为我们也不忠呢!”

琰华喜欢她这般放松与信任,也时刻紧绷着神经,就怕自己一个闪神没能及时接稳当了:“你说的对。人情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卖的,且看他之后如何做吧!”

晴云端了碗热腾腾的红参乳鸽汤来,袅袅雾气像是被窗纱滤过的阳光,明净至极:“温度这回自刚刚好,不会很烫,姑娘快来喝了。”

繁漪看着汤水清亮,香气鲜甜,倒是来了胃口:“稳婆不是不叫吃太补么?”

晴云笑着道:“已经是最后几日了,稳婆交代了,产期已经过了,随时都会生产,吃的补一些孩子也不及再长太多的,您呢正好积攒着点儿营养和力道,到时候好生。”

只是繁漪也没料到,乳鸽汤喝了好几日,晚上值夜的人都加了个倍,产期都过了,然而繁漪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这种事,催也催不来,只能一家子盯着她的肚子干等着。

侯爷还以为自己可以在离京随圣驾前往琅琊山之前先看一眼自己第一个嫡亲的孙辈,不过看样子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还未必生好了呢!

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字:睦。

是给孩子的乳名儿。

他作为父亲、主君的所有期许全在里头了。

便是盼着一家子和和睦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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