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惊雷贴着耳际轰然而过。

姚氏睁圆了眼看着老夫人,眉心的那一粒米痣陡然红艳起来,几欲滴出血来。

她又如何能理解老夫人身为女子,身为正妻,如何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

老夫人继续道:“你是我的儿媳,我晓得主母的难处,你的行为纵然有不得体的地方,为了你所生的孩子们能有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好前程,我也都帮你遮掩了。哪怕我护着遥遥,也不曾纵着她去伤及你的脸面。所作所为,只顾着自己的私愤,你何曾为你的孩子们想过!为你心爱的丈夫想过!”

姚氏盯着丈夫的疏离与淡漠,呼吸受滞,心跳若错点的奏乐,默了良久,扬了扬世家嫡女骄傲的下颚,骄傲道:“今日之事我不认,是她自己要害我!老爷和婆母要定我的罪也没那么容易!”

慕孤松站在枕屏前,透着薄薄的纱,看着女儿瘦弱苍白的好似随时都要消散,眼波微沉,澹道:“没人要定你的罪,便是为了你是我的妻子,为我生育孩儿的辛劳,也不会让你颜面扫地。”静默须臾,“夫人累了,便好好休息一阵子,家中之事就交给母亲去操心吧!”

当时看到繁漪浴血倒下的,除了清光县主还有柳家的两位姑娘,只是如此家私隐蔽的丑闻,便是看到了也不好往外了说去,所以老夫人再三拜托之下,外头倒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传出什么谣言来。

只是听说慕家夫人染了重症,女儿们日夜伺候之下接连都病倒了,二姑娘和四姑娘的病尤为严重,一个个都还起不来床。

不知内情的人,少不得要夸赞一番慕家女的孝顺。

琰华听到繁漪被割了颈,和慕云歌几人下了学便匆匆过去瞧。

老夫人封口及时,只说是意外,左右当时瞧见情形的也就是候在月门下的几个人奴婢和含漪,便也没有透给了读书的公子们晓得。

可琰华却是晓得的,这一场伤害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老夫人虽希望后院安静太平,不意繁漪去对付姚氏,到底是疼爱她的,如此遮掩也是为了不叫云歌与繁漪之间起了嫌隙与矛盾,即便来日不能以云歌为依仗,也少一分仇视。

姜柔的医术厉害,到底是流了太多的血,繁漪这一昏迷便是一直到了第二日的凌晨时分。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一回的亲密接触给惊吓到了,琰华便是不敢漏液而来,每每总是喊了云歌或者云清一起。

繁漪:“……”我伤成这样,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但也到底是关心她的,听了她一言药苦,便是日日送了蜜饯果子来,然后问一句:好些了么?

晴云瞧着满桌的酸甜,喃喃道:“公子这是把月例银子都花来买蜜饯了么?”

姚氏“被病”几说是禁足了,姚家的人来了数回都叫老夫人挡了回去。

之后还是姚家的公子和姑娘来府中谈诗说词之下悄悄打听了才晓得,慕四姑娘曾是浑身是血的被抱回桐疏阁的。

姚家人吓了一跳,却也只能生生等到五月二十四那日老夫人六十大寿才见到了姚氏。

“与你说了多少回了,一个小小庶女,一生的前程都在你手里,非要跟她置气,往日里打压一二出了你心口的气便罢了,你丈夫和你婆母都给了你这样的脸面。如今叫她钻了空子,倒把自己折了进去,惹了婆母丈夫不喜。”

绢子压了压眼角,姚氏盯着掌心几乎看不出来的一条银白的疤痕,咬牙道:“只要看到她那张脸就一遍遍提醒我那些年,是如何被一贱妾处处压了一头,叫我如何忍!如今您给我安排的四家陪房就剩了两家。她一步步逼紧,难道我要坐以待毙么!”

姚夫人闭了闭眼,沉长的一呼吸道:“楚氏已经死了,如今你是这府里独一无二的主母!你不把她逼到绝境她能反抗吗?”

姚氏激动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母亲还要这样来教训她:“母亲!为什么您也要这样来指责我!”

姚夫人眼神似夏日里的流火炎炎,隐带了沉肃之气:“你若有本事无声无息了结了她,我也不来说你,一旦一次失手就不要再动了,起码要等着事情被淡忘,你倒好,接二连三的出手,却又接二连三的被识破!”

“在家那么些年教给你的东西全都混忘了,被一个小小庶女耍的团团转,竟还在府里就动手了!她再是卑贱,到底你丈夫是得了她外祖家好处的,楚家今时不同往日,若真是闹起来,别说你丈夫保不住你,姚家也保不住你!”

“死不死的两说,身败名裂你承受得起吗?你的孩子们承受得起吗?”

姚氏踉跄的跌坐在交椅里,惊涛骇浪的怒气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知道是我让稳婆弄死的楚氏和那贱种……”

姚夫人一震,“她怎么会知道?”

姚氏绢子掩面,泣道:“我没有要在府里动手,可当时她与我说当年那个稳婆他已经找到了,送去了慕文渝的手里,又说涟漪是被慕文渝害死的,又那样讥讽我得不到丈夫的心……”

原以为这个长女是最像自己的,结果倒了却是最不像的。

这世上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情爱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让她多去亲近圣上面前得宠的华阳公主,闹得如今满脑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愚蠢思想。

姚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用力一叹气,“丈夫爱谁不爱谁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对你有尊重,维持住你正妻的体面和地位就行了!一把年纪了还执着在爱不爱的问题上,简直愚蠢!这就是你最大的软肋。”

默了默,神色渐沉,“稳婆的是我会想办法,姚家要在京里找个人还没什么难的!涟漪的事是怎么回事?”

姚氏跪倒在母亲的跟前,为人母的心痛使她泣不成声,“晋元伯府出了亏空,整整二十一万两!我悄悄使人去许家老家崇州去查探,正在变卖产业。她说慕文渝为了求娶她做继室,才害死的涟漪。当初涟漪摔倒不是雨后路湿滑,是慕文渝在路上动了手脚,才害得涟漪跌倒早产!”

“原本涟漪是可以活下来的,是慕文渝那贱人又在生产时把二十年提气的人参,换成了八十年的老参,涟漪受不住才血崩的。我去查了,那几个稳婆、大夫,全被灭了口。是真的、涟漪真的是被害死的!”

姚夫人的目光落在对面交椅扶手下弯而拱起的一点冷白的,眼底隐着尖锐的光芒,几乎要将那一点刺透。

姚氏揪着母亲的衣袖,那大团的牡丹花狰狞了一片:“母亲,你帮帮我,我就涟漪这么一个女儿,您不能不管她的仇啊!小时候您是最疼她的呀!那两个孩子,若是慕文渝为了继娶高门起了阴毒心思可怎么办才好!”

明晃晃的光铺满了庭院里的每一个角落,一丛丛石榴花开的那样盛,绚烂的几乎寂寞。

姚夫人用力一派扶手,气道:“那小庶女与涟漪感情最是深厚,哪怕为了孩子们你也不该去动她。叫她顺利进了许家的门,慕文渝为了刮走她的银子自会去折磨她,她也会去给姐儿报仇,偏你自己……如今她如何还肯进许家门!”

如今她被禁足,手里得用的人也不多,若是靠她自己便是拿不住慕文渝任何把柄的,搞不好被察觉了,所有知情者都要被灭了口去。

姚氏不敢再说什么,只一味的轻泣着以女儿弱势的姿态引起母亲的怜悯与疼爱:“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您帮帮我吧!不能让涟漪就这样白白被害死了呀!她死的时候才十七,才十七啊!”

姚夫人一抿唇,眼底一凛:“行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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