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床榻一旁的老神医面露不悦,若这世间的十岁孩童都能不治自愈,那还要自己这些医者作甚?就算温梓庆是神仙,拜于其师门的这位小娃娃也不该有这般本领才是!

片刻,王虫草脸上的愠色更加深重,讥笑一声,说道:“温梓庆,你这徒弟心智尚未成熟,仍需磨砺不说,柔弱筋骨还有待往后不断锻造与提善。呵!在你那学了几年诗书就已成圣人了?能悟长生法门还是能做天外飞仙啊?”

老儒士闻言,并不作何辩解,只是右手拿起酒壶,晃、倾、提一气呵成,一杯下肚,才眯起眼睛挤出一丝笑意。

那屋中来回踱步尽显不安的度支尚书则是不解地对温梓庆问道:“仙人呐!我侄儿才十一岁,他一个小小孩童,怎能自己救自己,把自个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你可莫要说笑哈!”

白裘儒士缓缓站起身,出人意料地往门口行去。他开门出院,踏出两步,随后又是停住了脚步,开口说道:“我一个读书人,大晚上和你们在这里瞎掰有何裨益?一口一个仙人,也不嫌腻歪!要真当我是那九天云霄上的神仙,就莫要质疑了!他若真病得不轻,我这个做师父的定会出手相救,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不必多说什么!唉!要是过于担忧,就煎些排浊解毒的药草喝下即可,睡上个两个月就好了,别让他饿死就行!喔,对了。等能下床了,就让他来找为师!”

老儒士语毕,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而那王虫草约莫是受到了羞辱,挂不住面子,就愤愤离去了。不过老神医倒是一身风骨,没要姬家半文钱。

母子二人相视无言,约莫是觉着温梓庆一番话似是有些道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对策,只好信这老儒士一回。

良药苦口利于病,几日下来,少年姬应寒体内的毒竟还真有缓缓消散的迹象,把府里的老太太给乐得不行。

不出两月,少年果真生龙活虎,与以往无异。

这日,白衣少年走出酒铺,左手拎了一坛上好的白干,右手则是一斤香气扑鼻的卤牛肉,自得其乐。

少年每每去师父那,都会捎上一壶好酒。陈年黄酒、桂花酿、白酒啥的,都行。一来二去,就有了这么一条捎酒入院的不成文规矩。

足足在自家床上躺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多,终是能够下床走动,无需闷在屋内了,十一二岁的少年,本就有爱玩的天性。

不过今日,可能就要对着满堆书籍度日了。

而自己的叔叔得知少年被学堂里的老先生赶出门后,不但没对少年发火,反而是给他要啥买啥,姬应寒也没多想,乐得睡觉也能笑出声来!

少年走在大街之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师父的院子坐落在小镇东北角,而自家府邸则盘踞在西南边陲。这一趟,若是步行,则要花上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对少年来说也不算什么,一路看尽街道两旁的各式各样的小卖铺,走着走着,心情一好,也就不觉得累了。

道路之上,有一人昂首阔步而行,一身劲装,腰佩一柄弯刀,平民百姓见了,均是主动避让,生怕惹上了这位狗仗人势的护卫。

此人在前开路,身后则有四个纨绔子弟缓步前行,一人带头,一胖两瘦紧随其后。

这些人年纪虽不大,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却个个装腔作势,丝毫不把周边的行人放在眼里。

为首的那名少年正是钱源县县丞宋平之子。这人也是胆子够肥,仗着有个做芝麻大点官的老爹,就敢在镇上欺男霸女。名字倒取得不错,叫宋玉慈,只不过长了一双斗鸡眼,怎么都和英俊二字搭不上边,倒有几分奸诈小人的面孔。

这时,斗鸡眼少年见着远处一位胭脂铺前如花似月的大姐姐,急忙推开身前的戴刀侍卫,快步来到女子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姐姐长得可真是俊俏,小弟弟我好生仰慕!这是要买啥?本公子替你付了那银两,只要姐姐你肯陪弟弟我玩玩?”

说完,斗鸡眼又是将整个身体往前移了移,紧贴女子前胸,咧嘴阴笑,就差流出口水了。

眼见己方大哥又要调戏女子,那群狐假虎威的小跋扈就一字排开,把本就狭窄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以防外人妨碍了那斗鸡眼的好事。

周围的行人均是假装没瞧见眼前少年调戏姑娘的举动,纷纷绕道而行,生怕惹祸上身,就连看热闹的也不见一人,唯有一提酒少年,独自站在远处,却也还未作声。

斗鸡眼见那姑娘没什么动静,又是得寸进尺伸出爪子就要往女子那沉甸甸的胸脯抓去!

那女子受到羞辱只觉一阵恼火,丝毫不被眼前的这强势阵仗吓坏,反而是一把推开那登徒子,双眸死死瞪了此人一眼,恰有几分女侠的风范,开口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调戏本姑娘,活腻歪了?”

那斗鸡眼的龌龊爪子刚触及女子的衣衫,就听“啪”一声,狠狠的一记耳光砸在了自己脸上。

斗鸡眼委实也被眼前之人的举动所震惊,满脸愤怒。

那姑娘也不傻,不等这斗鸡缓过神来,就早已机智地跑开了。

好一个打完就跑,看得宋玉慈身后那群纨绔捂嘴偷笑。

宋玉慈哪能受这般屈辱,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望向身后的高大侍卫,面容幽怨,红了眼眶。

自家小主子当着这么多同龄人的面被一女子给欺负了,高大侍卫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置身事外,完全是要砸自己的饭碗!

那名侍卫见着了小主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硬是没转过榆木脑袋来,望了望那远去的背影,驻在原地不说,反而也是呵呵傻笑。

“脑子被驴踢了?还不快......”纨绔少年带着哭腔,刚要催促侍卫上前追赶那不知天高地厚、人世险恶的姑娘,就听见身后一阵嘲笑。

这小镇之上还有人敢嘲笑本公子,定要好好收拾一番。少年心中暗想,转过身,就见一提酒而立的白衣少年,正跺脚笑个不停。

那斗鸡眼宋玉慈更是怒火中烧,眼前的少年无非就是给自己火上浇油。

那女子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使得他欲要拿这白衣小孩泄愤,否则心中这口怨气怎能咽下。

“讨打是不?杨大个,你守在一旁,别让过路的行人多管闲事。许鲲鹏、赵子谦、刘逍,你们三人替我好好收拾收拾这敢嘲笑本公子的小毛孩。”宋玉慈擦去眼角泪水,对戴刀侍卫挥了挥手,又对身后三位少年使了使眼色。

白衣少年姬应寒面无表情,缓缓吐出一句:“你们挡着道了!”

宋玉慈回骂一句:“挡什么道,还不给小爷我磕头认错!”

那名叫许鲲鹏的胖墩顿时陷入两难之境,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之人,不就是那姬府里的小少爷吗,打他?度支尚书姬远能饶过自个老爹?自家的龙窑岂不是要被人给硬生生从龙山上磨平?自己又何尝不会被脱了裤子,给竹鞭暴打一顿?

许鲲鹏犹豫片刻,还是低声推脱:“我还有事,我娘要我早些回家喂鸡呢!我不打了,要打,你自个打!打了可别后悔!”

说完,那胖墩就嘟了嘟小嘴,一溜烟跑远了。

“后悔个屁!好你个死胖子,瞧你那怂样!等我收拾完这小子,再来收拾你!”

为首的斗鸡眼少年怒不可遏,抬起脚就冲到白衣少年面前,小纨绔出手也是狠辣,左手掐住少年姬应寒的雪白脖颈,右手挥出一耳光,打得他半边脸颊通红,双眼直冒金星。

斗鸡眼纨绔讥笑一声:“这记耳光本该是赏给那小婆娘的,谁让你不识好歹,自讨苦吃!还笑得出来不?”

姬应寒狠狠瞪了那双斗鸡眼一眼,惨淡一笑,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小纨绔心中更是不痛快,一把将手中少年推倒在地,对身后两人大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

地上的姬应寒搓了搓脖子,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宋玉慈,本就不好看的斗鸡眼,这会看去就更加觉得无比丑陋了,少年如猛虎过涧,从地上猛地扑到宋玉慈身上。

那一直阴笑不断的斗鸡眼还真没想到眼前之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也是自己大意了,根本没有料到这少年出手竟是如此之快,势大力沉的一拳毫不客气地轰在自己小腹之上,只觉肚子里头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同虾背一般弯着直不起来!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另外两人见状,也都是捋起袖子,紧跟而上。

姬应寒有些来不及躲闪,三人死死扯住少年头发,好让其无路可逃,随即就是毫不留情地一阵拳打脚踢。

姬应寒偶有起身反抗,却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蜷缩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

本就不干净的道路被这一折腾,尽是尘土飞扬。

这下好,有人打架,还是一群富家小公子,打得又是如此凶悍,周围的看客一下子围了过来。

戴刀侍卫哀叹一声,竟未阻拦那些闲杂人士,只是独自一人站在一家果子铺前,随手掏起一块干果就往自个嘴里塞,傻笑一声,吐出一句:“小孩子打架,有啥好看的!”

那店铺老板也不敢收眼前之人的银钱,只好在心中默念,叫这些人快些离去,莫要连累了自家小本买卖。

侍卫杨大个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猛地吐出嘴里的半个干果,还是跑到那人堆之中,一把把自家小主子给拉了出来。

斗鸡眼踉跄一步,在侍卫扶持下才站定了身子,满脸疑惑神情,望了望周围的看客,愤愤问道:“你做啥?不是叫你在一旁好好看着吗?你看看,你就没一件事能干好的!”

杨大个神色慌张,望了望那少年,轻声细语地说:“那白衣少年好像是,好像是姬家的人,度支尚书姬远的侄子!”

斗鸡眼一听这话,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还真不知晓那姬家小公子长啥模样。眼前被自己暴打之人,确实有几分富家公子的装扮。如若真歪打正着了,自己岂不是惹大祸了。斗鸡眼心想此处,脸色略有一丝凝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那钱源县老爹也只是个小小县丞,要想在这小镇上耀武扬威,也得远远地躲在姬远见不着的地方才行。若是真碰上了那度支尚书,这胳膊肘怎么也拗不过大腿啊!

斗鸡眼问道:“真的假的,你可莫要骗我!”

杨大个尴尬一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小纨绔用自己那双斗鸡眼瞪了他一眼,随后出声叫其余二人住手,而那两人显然打得还没尽兴,闻见斗鸡眼招呼自己后,虽是止住了疯狂的架势,但也不忘偷偷踹上一脚或者挥出一拳。

少年艰难地爬起身来,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只觉浑身刺痛,也没工夫和心情去梳理那凌乱的长发,望了望翻倒在地的酒坛子,酒水和那还热乎的卤牛肉已洒满一地,此情此景,怎能不令少年恼恨。

少年自知自己一人不会是眼前三名比自己年龄稍大一些的纨绔们的对手,更何况对面还站着一位佩刀的壮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没做过多停留,只是对着那帮人狠狠撂下四个字。

给我等着!

那带头闹事的小纨绔闻言愣了愣,开口问:“你是不是?”

不等他说完,白衣少年已没了人影。

斗鸡眼还是忍不住问一旁的杨大个:“看清楚了?是不是那人啊?”

杨大个低头坚定地开口:“看得真真切切,就是那姬家的小公子无疑!”

小纨绔一脚踢出,狠狠踹在佩刀男子大腿之上,还没完,又是双脚蹦起,将身子拔高一尺,手掌死死拍在男人脑瓜之上,破口大骂:“脑子被驴踢了,转来转去,就是转不过弯来。本少爷被一女子欺负了,你看戏呢?看戏呢?打架打到一半才认出对方是谁?真是榆木脑袋!榆木脑袋!害老子倒大霉了!”

斗鸡眼边打边骂,眼角却噙着几滴泪水。

那大个子也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谁叫自己只是个下人仆役,也怪自己愚钝不堪。

姬应寒快步赶往温梓庆的小院,走走停停,来到一处偏僻巷弄,才敢低声抽噎起来。

既委屈又气愤的少年嘴里不停碎碎念念,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我定要师父教我武功,到时候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百年老榆树之后,便是幽深的仙人巷,小巷尽头有一处寂静的雅院。主人家却偏偏将其取名为梓楠草堂。

院中,一老一少相对交谈。老的坐在石板桌旁那光滑石墩之上,而小的却是双手拢袖而立。

平日里院子虽无人专门清扫,却是洁净得很。四处墙脚均无杂草,地面铺就的青石板上也少有尘埃。

老人一手持书卷,一手捋须,暗自思索,书中却无一字!

一旁的黄衣少年诧异万分,开口询问:“先生,您所看之书,为何是无字之书?”

儒士对着一旁的黄衣少年开口说道:“小吴王啊!依你看来,何谓读书啊?”

黄衣少年严廷阳不假思索道:“读书,自然是读书中之所讲,悟书中之所有!”

温梓庆闻言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那何谓读书人呢?”

严廷阳立刻回复道:“那还不简单,自然是捧着书就是一整天,能讲一大堆大道理之人呗!就像镇上的那位老学究!”

儒士含蓄一笑,没有继续追问,身体凝滞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小吴王啊!依我看来,你是说对了一半!读书自然是读书,可读书人,不该是读书人!”

严廷阳一头雾水,下意识挠了挠头,皱起眉头问温梓庆:“那先生之意!什么才是读书人?”

温梓庆面容严肃,一丝不苟道:“世人所谓之读书人,与小吴王你所言的并无太大差别,此般书生于世间多如牛毛,可最多也只能说是个翻书人,或是看书人,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那些人,自以为读出了学富五车,却也读出了迂腐不堪与呆头死板,百无一用是书生便是如此!书生要有书气不假,有涵养也对,但要读出个独到的见地,读出个能力与志趣,何尝不易?没有理想与抱负,更没有践行,论你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也终只能逞口舌之快,只会自恃清高罢了!所以,到底为何读书?何谓读书人?”黄衣少年若有所悟,却依旧陷入了沉思。

温梓庆缓缓叹了口气,右手提起桌上的那只狼毫,往砚台里蘸了蘸墨水,往空白书页里写下一字。

行!知行合一的行!

随即,灿烂一笑,又自言自语:“读书人可不读书,写书!”温梓庆回过神来,见一旁的严廷阳依旧站在原地,不曾落座,就问:“小吴王啊!咋不坐下呢?坐下慢慢聊。”

那少年温婉一笑,语气平和地开口:“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过会就告辞了,站着说话也无妨的。喔,对了。小寒子身体已无恙,估计这几日便会来先生您这了!不过!不过晚辈还有一事未解,不知老先生您能否为晚辈解惑一二?”

白裘老儒士温梓庆笑了笑,早已心知肚明,开口道:“堂堂大雍王朝的皇帝,跟我这个老头子客气什么。嗯!想必是我徒儿之事吧!怎么,想不通为何他被那山里的毒蛇咬了一口就差点丢了性命?还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才康复?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那些大夫啊,还有那个被人称作老神医的王虫草,也只会替人看看病,找到病根,自然能够运用所学医术将人治愈。若是找不到病根呢?”

黄衣少年下意识愣了愣,亡国君主之子,大雍王朝的皇帝,这般称呼也只能在私下里谈论了,要被江南以外的人听了去,难免掀起大风大浪。

少年沉思片刻,继续问道:“那这病根为何?”

老人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说道:“气运!不过,就连那些有几分修为境界的炼气士也瞧不出我徒儿身上的玄机,更何况像王虫草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常人!话又说回来,也就怕哪天来了个狗鼻蛇心之人,难免嗅到腥味,动了邪念!”

“晚辈学识浅薄,似懂非懂。不过,先生所说之气运好似是个好东西,但小寒为何要这般久才能恢复如初呢?”

“也不是恢复如初。满满一缸水,被人捞了一勺,虽无大碍,但也需要些时日,待到天上下雨,才能重新装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好似那些高高在上、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欺骗的智者,哪天被人糊弄了一番,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才能从挫败中走出来不是?满身气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严廷阳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惊奇神情,对着眼前的老先生问道:“那晚辈我身上,也有”气运吗?”

老人哈哈大笑,点了点头说:“有!有!别忘了你是谁了!对了,先前听说那蛇非但没死,还给跑了。下次见着了,莫要留情,打死即可。不过,以后也未必就能见着。姬应寒这孩子,唉!他还太小,有些事情为师说了,他也不会听,听了也未必会懂。我就盼着你俩快些长大。我知晓这娃娃生性贪玩,但也不过多干涉。不过,以后出去玩闹,记得小心谨慎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我一直都知晓你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对待,你个做哥哥的,也尽量照料照料。嘿!你看我这话说的,都开始吩咐小吴王你来了!”

严廷阳急忙摆手开口:“哪里的事!先生您见外了!”

此时,院外一人匆匆跑来。

此人气喘吁吁,满身污垢,似是刚经历一场大战。

严廷阳望了望那入院之人,正是少年姬应寒。

手脚淤肿,脸上更是紫一块青一块,想想就知道是被人胖揍了一顿。

严廷阳心生无名之火,开口询问:“谁把你打成这副模样的?我替你去教训他!”

正想问出缘由,可那白衣少年实在气得不行,没有立刻解释,只是对自己师父喊道:“师父,教我武功!我要习武!”

温梓庆闻言皱了皱眉头,大声回复道:“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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