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在一众长辈的注视下,慢慢的走到了阿爷床前。

安在木质老旧雕花窗上的日光灯,把孟时的影子打在阿爷身上。

红木床上挂着白色的蚊帐。

蚊帐被挽起来用红色的塑料绳系在两边,看着就像戏台上的被拉开的两块幕布。

阿爷睁开眼,他眼神已经浊了。

“得时。”阿爷轻声念了孟时的名字。

孟时原名孟得时。

父母离婚,他跟了老妈之后,虽然没有改姓,但迁户口的时候,老妈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孟时。

不过虽然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了,但族谱上写着孟得时。

孟良施的孙子,孟愈远的儿子。

孟时蹲下来,半跪着,他想说点什么,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阿爷叫了一声孟时的名字后,对他身边的小姑说道:“你大哥呢。”

随着他的话,一家人除了阿嫲,都聚到了床前。

离床最近的是大伯二伯,大姑和三姑站到了在他们后面,小姑依旧跪在阿爷身边轻抚着他的胸口。

孟时和年哥是孙辈,要站到了后面。

而大婶和二审则需要站在最后面。

阿爷躺在床上,开口,“我没钱分,这屋,谁…把你们母…接去住给谁。”

大伯和二伯都没有开口接话。

孟时看阿爷眼里的光又暗了几分。

“说什呢!阿嫲那还能没人养,我……”

年哥话没说完。

孟时余光看到大婶在他身后狠狠的拽了他一下。

年哥回头,瞪着眼看大婶,大婶用力的抿嘴,用眼神哀求让年哥不要多话。

阿爷似乎没有听到年哥的话,也没有再安排阿嫲,他说道:“柜子、琴椅、这床还有桌子是红木,当年没有被砸,现在给你们卖了也好。”

一直跪在阿爷身边的小姑,五十几岁的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含糊的说着,“说这些做什,说什,会好的,会好的……”

父母是隔在死亡前的一道帘子。

长辈中年纪最小的小姑,此刻正看着这道帘子一点点的掀开。

她哭出了声。

而其他人,大姑的大儿子比小姑还大一岁,孙子孙女更是有几个比孟时年纪大。

大伯的孙女暑假过后上初中,三姑和二伯也都做了爷爷、奶奶。

除了小姑,他们对于死亡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感受,看的比较开了。

听到小姑哭,阿爷的手动了一下,没能抬起来。

“老二。”

他低声喊了一句。

“嗯。”

身形瘦弱的二伯低头应了一声。

“得时回来了,你把老三的房子腾出来,再商量一下上区的三分田,还有下区那一亩的租。”

孟时站在后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了神来。

孟时看到二伯蹲下来,平视阿爷,说道:“你从小就喜欢老三,有东西老大先拿,再留一些给老三,我天生就……”

“愈平!”大伯手拍在二伯的肩膀上,让他不要说了。

二伯似乎出离的愤怒,把大伯的手打掉,站起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神在孟时身上停留了两秒。

眼睛通红。

他回头俯视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阿爷,他呼吸有些粗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老三的田这些年是我在种,田租我会算,但……”

大伯伸手拉住了二伯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咬牙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就不能让爹安心的闭眼!”

这时,二婶在最后面,用孟时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含糊的念叨:“都离了,人也跟他妈了,现在赶回来……”

话说一半留一半,这个年纪的妇女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说话的语气和言语之间留白的深意,锋利的像针。

看着大伯和二伯,阿爷眼里彻底暗了下去。

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至于他死后会怎么样,哪里又管的着呢。

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阿爷嘴里轻声的念着什么,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姑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把耳朵凑向了他嘴边,然后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慌乱的把头往下移,俯身贴到阿爷的胸口,然后抬头讷讷的说,“爹,走了。”

她说完眼泪流了下来,但嘴里没有声音传出。

大姑平静的坐到床上,伸手握住阿爷的手,轻声的念到:

“这一走,身健、耳聪、目明,世间苦事再无碍,无牵、无挂、无念,世间琐事再无关,子安、女顺、孙达,世间家事再无忧。”

大姑念完这一段阿爷教她的悼词,转头对大伯说道:“去找放磬的吧。”

大伯楞了几秒似乎还没从“爹走了”,这三个字里缓过来。

大姑又说了一遍,他才转身走了出去。

孟时进门之后一句话没说。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淡然,毕竟他心理远比一般人成熟,也准备这辈子过的没心没肺,但事实是他现在心里堵的很难受。

当孟时看到阿嫲呆呆的坐在那里,想到阿爷和阿嫲在一起生活了快八十年,而从今天以后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刷的一下,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孟时甚至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

这时,年哥拉了他一下。

“跪。”

孟时这才发现除了他,其他人都跪下了。

他跟着前面的姑姑伯伯磕了头,然后又被年哥拉起来。

门外传来三声如雷声磬响,然后是回声。

这是报丧。

大姑过来两只手牵起孟时两只手腕。

她仰头看着孟时红红的眼眶,说道:“没事的,你阿爷走的很轻松,这是福气。”

然后她松开手,又对孟得年说道:“你们去休息吧,现在没你们的事,明天九点过来送你阿爷。”

“明天?”

年哥皱眉问道。

“明天火化,回来之后法事一天,再停两天,白天念经,晚上你们兄弟守夜,第四天早上出殡。”

“这么急干什么?”

“你阿爷早上自己挑的时辰,听他的吧。”

阿爷虽然不是“师公”,但平时村里婚丧嫁娶会找他翻一翻时间,有小孩夜哭也会来让他“抓惊”,所以也算半个懂行的。

不过现在基本也没什么人信这个了。

年哥领着孟时沿着老宅边的小路,往家里走。

到家之后,又出去把车开回来。

孟时从他手里把电脑和吉他接过来,年哥提着装衣服的手提袋,带着孟时往楼上去。

年哥家就大伯家,他还没结婚,所以现在还没有分家。

大伯家就是典型的兄弟房,这一排三间房连一起,左边是孟时家,右边是二伯家。

孟时那房子因为他爹常年不在家,所以离婚之后就一直空着,孟时以前暑假过来玩都是住年哥家。

不过刚刚阿爷和二伯提到了房子,里面似乎有什么孟时不知道的隐情。

再联系二婶那半句话,孟时感觉有些无奈。

希望能好吧。

“人真的知道自己的死期吗?”

阿爷的离世好像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一屋子的人除了小姑,似乎都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

“这叫寿终正寝。”孟时用普通话说了一遍,然后又用方言说了一遍,“寿元尽了。”

“你刚才有听到阿爷最后说什么吗?”

年哥打开三楼后面房间的门,把行李放到椅子上。

阿爷合眼的时候,嘴里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孟时把吉他和电脑放在床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看向老宅。

“阿爷说竹枝扫到了屋顶该修一修,瓦也该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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