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渡推开门,打开客厅的灯。

坐在餐厅的秦响站了起来:“回来了。”

这种被人等的感觉很奇怪。

陈野渡常年都是一张无精打采且厌烦全世界的冷脸:“今天不是周末。”

屋里没开暖气,秦响的脚已经冻麻了:“云叔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照看你。”

陈野渡把暖气开了,衣服脱了扔在沙发上。

“你吃饭了吗?”秦响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胆怯又卑微。

“没有。”

她去厨房煮面。

她的手机开着,在放一首歌。陈野渡知道那首歌,听说是写给抑郁症患者的。

厨房是开放式的,陈野渡在客厅里能看到秦响来来回回地忙活,灶台上水在翻滚,原本冰冷的屋子突然有了烟火气。

她身上穿着一件很久的棉袄,头发没有烫染过,不像她这个人又韧又硬,她的头发很软。

面煮好了,上面放了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她把面端到桌上,她站到旁边去。

陈野渡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秦响问他:“不合胃口吗?”

他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拿出一张卡,黑色的,放在桌子上,语气硬得像命令:“密码是我的生日。”

秦响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从来不化妆,脸上几颗不太明显的雀斑让她看上去更加沧桑,才二十几岁,一点活力都没有。

“给我的吗?”

陈野渡没说话。

她摇头,消瘦的后背挺得笔直,身上总是有一股韧劲儿:“我不需要。”

陈野渡把卡扔到地上:“别给我装。”

他早几年吃了太多药,已经弄坏了他的胃,胃里有灼烧感,隐隐作痛。

黑色的卡滚到了秦响脚边,她把卡捡起来,放到桌子上。

她不需要钱,甚至这些年她陆陆续续把自己的存款拿来给了陈野渡,尽管他不要。

陈野渡看着她,眼神冷漠得骇人:“是你说的,你杀人的目的是因为钱,现在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当年在法庭上,秦响自述了罪名,说是因为钱才杀了人。

她低下头,手放在两侧,拘谨又无措:“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听腻了。”陈野渡起身,路过秦响时,脚步稍作停留,“我不需要照看,你走吧。”

她没有立刻离开,先去收了碗筷,然后把放在包里带过来的苹果洗了放到餐桌上:“我明天再来。”

陈野渡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手指把掌心掐破,呼吸不畅,脖子上的青筋鼓动,胸闷发汗,这是犯病的征兆,不光抑郁症,他还有很多心理毛病,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秦响背上她那个很大的帆布包,脚步很轻地离开,刚打开门,又被陈野渡拽回去,按在了门上。

她穿得不厚,后背撞得生疼,皱了皱眉:“怎么了?”

陈野渡的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褪下了一层颓丧,滚烫滚烫的,他眼角微微泛红,呼吸也不平稳:“你想补偿我?”

秦响毫不犹豫,用力点头。

他看着她的唇,上面还有她自己咬出来的牙印,他一低头,咬住了她的脖子。

秦响愣了一下,直到脖子被咬痛了,才回过神,焦急地喊他:“陈野渡。”

他力道放轻,不知道该算咬,还是算吻。

秦响后背抵着门,逃脱不掉,就伸手去推,一碰到他受伤的左手,她又立马缩了回去,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陈野渡。”

“陈野渡。”

一句重话她都不会说,就只会自己急红眼。

陈野渡抬起头,手依旧紧紧按着她肩膀:“是你说的,要弥补我。”

她张了张嘴,要说什么。

陈野渡不等她说任何话,拽住她的手,把把拉到房间里,摔上门后,抱起她,扔到了床上。

她刚要起来,他俯身压住她。

“不要这样。”她慌了,拼命摇头,只是手始终没有用力推他。

他的左手刚做完手术不久。

他右手摁住她,用牙齿去扯她的衣服。

她拿脚踢他,红着眼喊:“陈野渡。”

“陈野渡。”

他抬起头,眼神矛盾得很,阴冷,又滚烫:“不要叫我的名字。”

她突然不动了,怔怔地看着他,失神地呢喃了一句:“自横……”

又是周自横。

陈野渡顿时头痛欲裂,像有什么在撞击他的脑子、撕开他的身体,他呼吸不过来,额头的汗滚下来,浑身都在发抖。

“周自横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在哪?”

他情绪失控,眼底像薄冰裂开,各种情绪惊涛骇浪一般地涌出来,直至淹没他眼底她的倒影。

“你现在在我床上,他呢!他在哪?”

秦响却不吭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看不懂她,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惹怒他,让他心悸,让他犯病,让他想生、想死。

手术的刀口裂开,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他抬起右手,放在她脖子上,想掐死这个他恨死了的女人,可手指几次碰到她的脖子,却终究没用力。

他翻身坐起来,背过身去,吼了句:“给我滚!”

身后窸窸窣窣地响。

秦响穿好衣服,一声不吭地往外走,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弯下去了。

她甚至还带上了门。

陈野渡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到烟和打火机,他坐到地上,点燃烟,一根一根地抽,抽得太狠了,也不知道是肺疼,还是胃疼,又好像哪里都疼。

房间里没开窗,没多久就烟雾缭绕。

他看了一眼手臂上殷红的绷带,没管,继续抽烟,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耳边的幻听慢慢消停,外面很安静,他起身,从房间出来。

客厅灯亮着,玄关的门口蹲了个人,垂着头抱着自己。

他愣了一会儿,走过去,拿脚踢她:“不是让你滚吗,蹲在这里干嘛?”

她倏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我不敢走,”她哭了,“我怕走了你会做傻事……”

陈野渡上一次做傻事是一年前,失血过多的时候,他躺在地上,脑子里全是她,十四岁的她、十八岁的她、二十五岁的她。

那一年,桂花的花期好像比往年短,树上只有叶子,不见一片花朵,树下蹲了个人。

十八岁的少年手里转着篮球,走过去,吆喝了声:“喂。”

树下的人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

篮球从他手上掉到了地上。

“你哭了?”

她不说话。

他有点急,语气不是很好:“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她站起来,抓住他的衣服:“陈野渡,我想回我原来的地方,你能不能帮我?”

他看了她很久,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反而去拉她的手:“那个……别回去行不行?”

他当时想得很简单,要是她回去了,他就见不到她了。

如果知道后面的结局是这样,他一定送她走,如果知道结局是这样,他一定不对一个叫秦响的姑娘动心。

陈野渡蹲下:“别哭了。”

他说:“我不会做傻事。”

秦响抱住膝盖,突然大哭。

他蹲下,没抱她,没给她拍背,所以不算哄她:“别哭了,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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