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请自重!”吕伯奇皱起了眉头,从马仁成手中抽回了衣袖:“天下事岂能只说一个利字?我有些累了,今日便到这里吧!”说罢,他便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将呆立着的马仁成留在屋里。

“马公子,东主的事情我自会在旁劝说,你勿用担心,早些回去吧!”师爷低声道。

马仁成闻言大喜,低声道:“多谢师爷,今日之事马某铭记在心,定有所报。”

“好说,好说!”师爷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两天后,马仁成便收到一串钥匙,还有一份盖着知州大印的公文,上面写着授予陂塘局建立义仓存储修建陂塘所需钱粮的权力,看到诸事终于顺遂,马仁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唤来外边的王兴国。

“回去禀告你家大人一声,就说事情妥当了,让他勿用担心。”

北京、乾清宫、五更天。

崇祯皇帝跪在丹墀之上,正虔诚的焚香拜天,为辽东的战事虔诚祈祷。自从几天前他得知新修筑的大凌河堡遭到了后金军的围困之后,就在每天五更时分上朝之前在这儿焚香祈祷。作为大明朝拥有最高权力的人,被亿兆百姓视为半人半神的他实际上是帝国最孤独,最无助的一个,无论是大臣、太监、嫔妃在这个时候都帮不上他,孤家寡人可谓是对此时的崇祯最为贴切的写照。

“皇爷,起来吧,时候不早了!”曹化淳低声道。

“嗯!”崇祯点点头,站起身来,回到殿里的他喝了一碗冰糖燕窝汤,又吃了一块小胡饼,便摆了摆手,乖巧的太监赶忙上来要将早点撤了下去。

“皇爷,再进些吧!”曹化淳低声劝道。

“罢了,要到上朝的时间了,朕也吃不下!”崇祯站起身来,两旁的太监赶忙替他换上朝服,戴上冠冕,乘上御銮来到皇极殿。接下来是在赞礼官和太监的指挥下群臣举行繁琐的觐见仪式,实际上在这种仪式里是无法商议政事的,虽然崇祯有些困倦,但他还是勉力坚持了下来,待到诸般仪式结束后,他对一旁的曹化淳低声说:“召阁臣来!”

听到太监尖利的传谕声,几位辅臣已经知道大概是为了何事,但他们心中还是颇为慌张,他们虽然还没有得到详细的公文,但清楚大凌河那边的情况并不太妙,因为假如战事对明军有利的话,恐怕辽东那边早就用加急的驿马转送到京师来了。周延儒低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距离崇祯还有六七米的距离便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站在那儿,不敢抬头。崇祯脸上略微露出不满的神色,轻声道:“先生们再近一些。”

“是,陛下!”周延儒无可奈何的又上前两步,其余的几个辅臣也跟在后面,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的模样。崇祯叹了口气,道:“自古圣帝明王,无不尊崇师道,本朝称辅臣为先生,犹存遗意。卿等即朕师也,若有不解,当端冕以求!“于是他站起身来,面朝阁臣们一揖,随即接着说道:”《经》言:‘修身也,尊贤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朕今日之礼,原不为过。自古君臣志同道合,天下未有不平治也。本朝政事职掌在部、院,主持在朕躬,调和在卿等。而今佐朕中兴,奠安宗社,万惟诸位先生是赖!“

崇祯这一番话一开始颇为温和,可越到后来辞色就越发严峻,周延儒等阁臣跪伏在地上,已经是汗流满面,浑身颤抖。周延儒身为首辅,只得勉力代表众人答道:“臣等菲才,未能匡扶陛下,罪该万死。今蒙圣上如此礼敬,实在愧不敢当!“

崇祯摇了摇头道:“先生们是朕该敬的,如今西北民变大体已经抚平,杨鹤办的好差事。只是辽东大凌河为东虏所围,已经有快一个月了,不知战况如何?”

听到崇祯终于问道最为忧心的问题,周延儒不由得心中一惊。按照明朝的政治制度,内阁只不过是天子的秘书和顾问,最大的权力也不过是对上书的奏折提供建议,并不能隔绝中外,阻止天子看到前线的奏折。但即使像周延儒这种少年得志的阁臣,也至少在官僚阶梯上历练了近二十年时间,凭借这些经验他能够从同样的一份奏折里看出很多崇祯无法看出来的东西。比如在孙承宗发往京师的军情文书中说不久前松山与锦州两地的明军援兵都打了胜仗,斩首东虏百余级,但却说天气寒冷,东虏势大,不得不退守锦州、松山两地,并要求关内增派援兵,并增发内帑发饷。周延儒立即就能看出这文书中多有不实之处,因为锦州与大凌河堡不过三十余里的路程,松山也远不了多少,不过一日的路程。假如是这场遭遇战明军获胜的话,那接下来就不应该是明军撤回松山、锦州,而是后金军解开大凌河之围以集中兵力与明军决战。真实的情况应该是企图解围的明军离开锦州与松山之后就被后金的阻援军所击退,孙承宗害怕遭到责罚才讳败为胜,写出这种奏折来。问题是自己应该将实情禀告给崇祯吗?周延儒不由得抬起了头,目光扫向站在崇祯背后的曹化淳,他看到对方微微的摇了摇头,心中才松了口气。

“启禀陛下!数日前微臣接到辽东来的军情文书,称在锦州与松山都小挫东虏,斩首两百余级,只是东虏军势尚盛,加之天气不好,我军才持重退守松山、锦州二城,待到天气转好,再举大加拓伐。孙督师还请在文书中请发内帑以给军需,并派援兵与他。“

“嗯,孙先生到底是老成人,这兵事还是持重些好,不可浪战!“听到周延儒的这番说辞,崇祯的心情好了些:“至于帑金嘛?”提到钱的问题,崇祯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了起来。

看到崇祯的脸色,周延儒如何不知道天子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虽说此人后世在明史里被列入《奸臣传》,但说实话倒也不像秦桧、蔡京那种大奸大恶之人,周延儒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贪恋权位,以至于没有自己的立场,什么事情都揣摩崇祯的意思,因此史书上说他“逢君之恶,害莫大焉!“也不算是冤枉他了。

“陛下,以微臣所见,不如将每月给西北杨鹤的钱粮转给辽东,待到解了大凌河之围,再偿还便是。想必以杨大人的才具,支撑两三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嗯,也好!“解决了最头疼的问题,崇祯的脸色好看了不少:”那援兵从哪儿抽调呢?“

“便抽调登莱编练的新军吧,一来他们多半是辽人,不用担心水土不服;二来听说东虏修筑长围以困大凌河,新军得弗朗机人教练,火器精熟,最适合攻破壁垒;其三登莱距离辽东不过是一水之隔,朝夕可至!“

“好,好,好!“听了周延儒的这番话,崇祯不由得连连点头,心中的几件烦心事被周延儒三言两语便解决掉,他对这位容貌俊美,风仪过人的臣子更多了几分敬爱之心,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股肱之臣,这个性急的青年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向周延儒又一次长揖为礼,道:”朕以天下事听先生!“

辽东、大凌河堡。

十月初的辽东大地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冰雪已经统治了这片广袤肥沃的土地。相比起去年,崇祯四年的初雪来的晚了些,直到几天前才落下薄薄的一层。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距离护城壕几百米处便是斑斑点点的黄白相间,那是还来不及收割的庄稼地,这片庄稼地一直延伸到四五里外的一片树林,林子里长满了高大的橡树、红松、杉木。当北风吹过这片树林的时候,枝叶相互碰撞,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瓮城里站着三百多名明军士兵,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骑兵,在士兵们身后是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背着麻袋、箩筐,手里拿着镰刀,几乎每一个人脸上都有被饥饿摧残后的遗迹,但他们的目光中却流露出希冀的光。

“都听好了!“一个把总大声喊道:”待会开了城门,你们就可以去收粮食了,每个人必须收三斗粮食才能回来,一斗半归你,一斗半归咱们,多收的都是你的,不许乱跑乱窜,不然军法从事!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快开门吧!“

人群中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应答声,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出声,以节约每一点力气,他们清楚出城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莫名的危险,但却一个个神色冷漠而又坚定,因为在城内只有死路一条,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是非常简单的。

“大人!”那把总说完话,便转过身向身后的都司请示,那个在铁甲外裹着皮裘的参将点了点头,把总转过身对城门上喊道:“开城!“

随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大凌河城的西门被打开了,不过守兵并没有将城门完全打开,他们只将城门打开一半,士兵们便从城门鱼贯而出,首先出来的是骑兵,然后是步兵,最后是成群结队的百姓。骑兵和步兵们分成两股,形成了一个稀疏的扇形,外朝树林,而内侧朝城门,而百姓们便在这个扇形的内部散开,开始收割着积雪下面的麦子、高粱和大豆。虽然天气很冷,但百姓顾不得被雪弄湿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以几乎是疯狂的速度将田里的谷物割断,甚至连根拔起丢进自己背上的箩筐或者箩筐里。有些实在是饿的狠了的人干脆将直接将麦穗或者豆子在手里搓一下便塞入嘴里,完全顾不得嘴巴被尖锐的麦芒刺得流出血来,还有人为了争夺庄稼,还相互殴斗。每当有这种情况出现,四周的明军便会将其拖到一旁,狠狠的用皮鞭抽打,直到打的鲜血淋漓才丢到一旁,像一滩没用的烂泥。

很快,扇形内部的庄稼就被收割的差不多了,百姓们收割的范围越来越大,在外围警戒的明军也开始渐渐松懈了,有的人干脆松开缰绳,任凭自己的战马在雪地里啃着麦穗和豆子,随着围城时间的增长,这些战马的饲料也越发紧张,有些体弱的已经被杀了,一来可以补充军粮,二来也可以省下些饲料。

“叶大诚大人,时间差不多了吧!“方才那个把总向都司叶大诚咨询道。

叶大诚没有说话,他看了看远处的树林,有些手脚快的百姓已经快到树林的边缘了,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算了,再给他们两刻钟吧,看样子围城的时间还长着呢,那时候一口粮食就是一条命,咱们当兵的杀人多,损阴德,能积德的时候就多积点吧!”

“大人真是好心肠!“把总笑道:”不过也好,他们多收点,咱们也能多分点,天气冷,多吃点弟兄们也能暖和点!“

“嗯!“叶大诚点了点头,他用马鞭指了指跑的最远的几个百姓说:“你过去把那几个赶回来,娘的,都快跑到林子里去了,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是,大人!”那把总应了一声,跳上战马,招呼了几个手下打马跑了过去,离得还有十几步远便高声喊道:“快回来,别离林子太近了,小心有鞑子的伏兵。”

话音刚落,林子里便传来一声骨哨声,随即便射出一阵箭雨,那把总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射的和刺猬一样,跌落马来,随即便从树林中冲出一队骑兵来,一个侥幸没有中箭的明军看了,失魂落魄的喊道:“快逃,是索伦!”

“快上马,退兵!”叶大诚拔出腰刀大声喊道,眼力甚好的他已经看清了那伙伏兵的样子。虽然当时大明将女真建立的后金政权蔑称为东虏,称努尔哈赤、皇太极等后金政权的领导者为奴酋,即视为未受教化的野蛮人,但实际上努尔哈赤所统辖的建州女真、海东女真、海西女真在东北诸部落中绝对算得上是最文明、最开化的一部分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建立女真政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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