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父皇,儿臣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可以的话,儿臣想自己选驸马。”

沐云柔轻轻握住桓帝的小指往下拉了拉。

这个动作是父女之间的默契,每次只要她拉拉桓帝的小指,后者的心就会软得一塌糊涂。

“嗯……”

桓帝沉吟片刻,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柔儿长大了,女大不中留啊。”

“说吧,是哪个臭小子,把朕的柔儿拐走了?”

桓帝心里有一种养得好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多少有些不情愿,索性不声不响地又加上了一条要求,

“若人品才貌都不错,父皇便给你指婚。”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桓帝又假作愠怒状:

“诶,你可别非郑家那小子不嫁啊!父皇看人很准的,那小子不行!”

沐云柔突然想起来,当年她为了嫁给郑予淮,跟桓帝顶了好几次嘴。后来桓帝驾崩,她才终于如愿。

若没有嫁进郑家,那道空白圣旨,或许真的可以护她一世周全……

“谁说儿臣要嫁他了,他才不配做儿臣的驸马!”沐云柔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仇恨,“儿臣要嫁,便嫁天下最好的男儿!”

说实话,桓帝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女儿眼睛突然不瞎了。不过嘛,能看清郑家那小子的真正面目,总归是件好事。

“那柔儿说说,”桓帝饶有兴味地问道,“谁是你心目中最好的男儿呢?”

“嗯……”

沐云柔捻着下巴仔细地思索着。

桓帝瞧着她陷入沉思的小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正要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却见她恍然大悟地一击掌,扭过头直直指着沈夜:

“父皇,儿臣嫁他!”

桓帝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脑瓜子嗡嗡的。

“柔儿,你刚刚……说什么?要嫁谁?”

“儿臣说,要嫁给沈夜沈督主!”

似乎是生怕桓帝耳朵不好听不清,她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桓帝的第一反应是——完了,看来传言非虚,这孩子没准儿真是个疯的!

沈夜也懵了,一双凤目瞪的像铜铃,眉毛拧成了疙瘩,一脸错愕。

桓帝愣了几秒,转身对后面跟着的两队太监严厉呵斥道:“今日之事若传到别人耳中,让朕听见一句闲话,朕便拔了你们所有人的舌头再杖毙!现在都给朕滚!”

散尽了下人,桓帝松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误会,都是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天下哪里有女子会愿意嫁一个太监!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他的手掌抚上沐云柔的额头,另一只手试了试自己的额温——不对,没发烧啊!

这死孩子,没发烧说什么胡话!

“柔儿……”

“父皇,儿臣没有发烧,儿臣清醒的很。”沐云柔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桓帝,“儿臣考虑好了,就嫁沈夜了。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荒唐!胡闹!”

桓帝狠狠吸了一口冷气,“因为父皇不许你嫁郑予淮,所以你跟父皇置气要嫁给沈夜?”

“不是的,儿臣不敢跟父皇置气。”沐云柔眨巴眨巴眼睛,又摇了摇桓帝的手,“儿臣是真心的,还望父皇成全。”

成全?他怎么成全?

桓帝脑门儿青筋暴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否则,他一向疼爱的女儿怎么会不依不饶地要嫁给一个太监!

“柔儿,你倒是图什么啊!”桓帝已是濒临崩溃,“你仔细想想,从古至今,有哪个公主是嫁给太监的?”

“儿臣不介意开此先例。”

沐云柔甜甜地笑着,走到沈夜身前,悠哉悠哉地抬手用指节勾了勾后者线条干净的下巴,细腻的触感让沈夜不自主地颤了颤。

“何况,沈夜哥哥生得这般好看,正合儿臣的心意。儿臣情愿和他待在一块儿。”

好家伙,沈公公沈督主都不叫了,直接改叫哥哥了!

“回公主,微臣不敢,也不愿与公主结亲!”沈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望公主切勿再开这样的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沐云柔叉着小腰歪着头,纳闷儿地瞅着他,“跟了本公主有什么不好?

往后我疼你,宠你,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怎么,你不相信?

本公主是治军之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奇怪,前世她死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表情啊!

明明伤心地要死,甚至如杜鹃一般泣下血泪……难不成是她人之将死,眼神不好看错了?!

搞什么幺蛾子啊!

沐云柔有些恼了,可沈夜敛着眸子垂着脑袋动也不动,压根看不清他的神色表情。

“柔儿,你也听到了,沈夜他不愿意。”虽然刚刚差点被这个女儿折腾到崩溃,桓帝却仍然不愿意冲她生气、说重话,“听话,多少好人家的青年才俊任你挑选,你何苦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歪脖子树?

沐云柔眼瞅了瞅那棵“歪脖子树”,忽然计上心来。

“好,父皇说得都对,儿臣不嫁他就是了。”

桓帝方才松了口气,可下一句又让他的眉毛拧了起来:

“父皇,儿臣要沈夜哥哥到昭华殿当值,好不好?”

“这……”桓帝皱起了眉头,可看着沐云柔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忍不住要心软。

“这件事……还是容朕再想想吧!”

沐云柔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地摇着,眼神纯净清澈:“父皇一定不会让儿臣失望的,对不对?”

桓帝又开始头痛了。

“你先回昭华殿好好想想吧!不是跟陆秉那小子说好了,晚间一块儿吃螃蟹的吗?”

桓帝顿了顿,又认真道:“陆秉那小子,很不错。”

沐云柔愣了愣,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敲完,想起来了。

今天散朝后,郑予淮便向她透露了提亲一事,她欣喜若狂,下朝时就叫住了陆秉,又给宁悦下了帖子,请他们俩傍晚进宫一聚。

用鼻子想都能想明白,桓帝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连他们要吃螃蟹都知道,肯定是陆秉事先请示过。

陆秉此人,做事一向老成持重;他一个外男要进内宫,要想不被别人拿住把柄,就一定要名正言顺。

如何才叫名正言顺?皇帝同意,那就叫名正言顺。

按陆秉的性子,莫说是螃蟹,恐怕连有几只、公的母的,都交待得一清二楚了。

就这么一个人,前世却死在了桓帝驾崩的夜里。

当时沐云柔人在边境,回到京都才知道桓帝和陆秉的死讯。

他们说,皇帝驾崩的夜里,发生了宫变。陆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力战不支,死于乱军之中。

幸好,现在父皇还活着,陆秉那家伙也没死。

至于宁悦……

前世,她在龙骁将军府的地牢时,沐云蕊几乎每隔半个月就要来瞧瞧她的凄惨景况,也带来了宁悦的消息。

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宁悦是当朝首辅家的二小姐,庶女。

清和元年,宁悦被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进府不满两个月,就上了吊。

沐云蕊说,她死的时候,身上是各路伤痕,遍身寻不到一寸光洁的肌肤,惨不忍睹。

而那时的长公主,身陷囹吾,早已没有了庇护她的力量。

思及此,沐云柔沉沉地叹了口气。

“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不过,回昭华殿之前,她得先去见个人,再去赌一把。

……

……

……

夕阳西下,沐云柔一个人回到昭华殿,却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着朱黄交替的蟒袍,优哉游哉地斜倚在门口,口里叼着根黄绿的草茎,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鱼篓。

其人丰神俊朗,器宇轩昂,一表人才,通身透着一股子精明强干的劲头,打眼一瞧便知是人中龙凤。

原来正是那锦衣卫指挥使——陆秉。

(锦衣卫高级统领一般穿皇帝御赐的蟒袍,总旗及以下穿飞鱼服)

一见沐云柔过来,陆秉眉梢眼角便堆满了笑意,那双风流俊俏的桃花眼更是潋滟生辉:

“哟,大小姐回来啦?怎么了这是?我猜——是到手的驸马跑了?”

啧,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欠揍的嘴。

时隔两年,又听到陆秉这般损她,心中是五味杂陈。

沐云柔习惯性地撇了撇嘴,眼眶却渐渐红了。

“喂,别哭,你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

陆秉瞬间慌了心神,笨嘴拙舌,手足无措,好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扔下鱼篓,吐掉草茎,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她身前:

“我错了,哎,我错了还不行嘛!是我该打!你别哭,别哭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嘴欠提这档子事儿了,好不好?我对天发誓——”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此时竟慌乱得像个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孩子。

“少来这一套,我没事。”沐云柔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抽了抽鼻子,咬了咬嘴唇,“以后别再跟我提那个人,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郑予淮这三个字,说出来她都嫌脏了嘴。

这就不喜欢了?

陆秉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的消息很是灵通,只听说郑家被皇上敲打了一通,提亲之事自然也就黄了,却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沉默了几秒,沐云柔深深吸了口气,用指节拭去眼角的泪花,抬起脸时,眼眶依然有些红,唇角却已挂着久别重逢的浅浅笑意。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怎么不进门?”

“没很久,也就一柱香(约两刻钟)功夫吧。”

陆秉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明知故问。你这个主子不在里头,我怎么敢进去?”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内宫!

万一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哪怕他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撇不干净啊!

到时候,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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