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漫天星光,庞子琪最后深深的看了赵丰年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庞七从树林里钻出来想要重新驾起马车,她竟似没看见一般。

在通向城内的官道上行了十几丈路,她又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的伤不碍事吧,要不要我陪你走一会儿?”

随即赵丰年迎了上去,与之并肩而行。

“你喜欢我吗?”

庞子琪目视着前方,那倾国倾城的脸上,没有羞怯,也没有憧憬,有的尽是些无以言表的惆怅,和对未来的迷茫。

“喜欢!”赵丰年偷偷瞥了身边的少女一眼,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丝窘迫。

“我也喜欢你!”

庞子琪顿时眼笑眉舒,但依旧没有转过脸来迎上赵丰年眼中的炙热。

“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我!”

到了这个时候,赵丰年总算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失笑道:“从羲皇,到先帝,我大周每一位皇帝都可谓是东陆最完美的存在,他们自修行伊始便摈弃了父神留下来的道统,仅凭着一脉相承的听山奥义,将凡人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从而比肩神明,无敌于天下!”

“……”庞子琪默然,继续向着栖凤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作为他们的皇后,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存在,既为荣耀!”

赵丰年又道:“然而我和你则与他们不同……我不过就是宁州乡下的一个泼皮,若是没有投胎到帝王之家,又恰巧被斩虹刀选中,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

“你也一样!”赵丰年负起手来,眼神愈发清澈道:“若非因为我是赵谨言的儿子,你也不可能会告诉我,你喜欢我……”

“嗯!”庞子琪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从你懂事之日起,便在心里幻想着赵政该是个什么模样,他或是风度翩翩,或是才高八斗,或是为人秉正,或是热血激昂……唯独,不是个泼皮无赖!”

“我理解你的遭遇!”

庞子琪出声打断了赵丰年的话,接着叹息道:“在那样的环境里,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你错了!”赵丰年摇了摇头,嗤笑道:“我活着非常容易,不过就是如今天这般,多杀几个人而已!”

“不论怎样,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即使做不到像先帝那样伟大,但也要有足够的能力,波澜不惊的将斩虹刀交到我们的孩子手里!”

“前几日晚上,我爹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感受到庞子琪突然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写满了疑惑,赵丰年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淡淡道:“你们都是先入为主的觉得……我一个街头出身的小混混,能坐在听山宫里的那张龙椅上,不争不抢的当个傀儡,便已经功大于过了!”

“……”

“对此,我持保留意见!”

赵丰年加快了脚步,人来到了庞子琪的前方,头也不回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赵大哥,我……”

“不用解释!”赵丰年朝身后摆了摆手,随即追逐着星光开始了拼命的奔跑:“我二叔也曾说过,如果赵毅有能力让斩虹刀重新认主,他也会乐见其成!”

“……”

“所以,我从来就不是赵政!”

隔着老远,风中依然传来了赵丰年的狂笑:“我爹是个羊倌,他死在了净梵山前,我养父是个私盐贩子,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变成了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无所畏惧的挡在了我的身前……我家在宁州,在东市卧虎巷临三十七号小院,我哥是赵晟,我是,赵丰年!”

庞子琪顿时停住了脚步,遥望着赵丰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她握紧了龙雀刀,忽地……泪如雨下。

……

回到通政坊的时候,清律司和蕴尘司依旧人声鼎沸。

赵丰年风尘仆仆的冲进了严春霖的签房。

两衙小旗以上的官差俱都在场,为了赵丰年当众提出的给所有新进城的修行者备案造册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州府刚才下达了通函,刺史大人在通函中要求我们立刻停止这种‘扰民滋事’的行为,并将君山岛的一半控制权转交到州府手里,由州府来接手鱼化寨的善后事宜!”

“我们不是刑部,对于刺史大人的要求,我们完全可以拒绝!”

“对,衙门里的那群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咱们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全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咱们打生打死才拿下的鱼化寨,凭什么要交到他们的手里?”

“刺史大人想要得到君山岛,为何不去寻十二连环坞交涉?专挑咱们这些‘软柿子’捏?”

“冷静,既然刺客都打上门了,想必他们还有后招,我们两衙之间务必要做到团结,千万不能内讧!”

“内讧个屁!不管你清律司最终作何抉择,我蕴尘司定会将赵大人的命令贯彻到底!”

“出了事情,谁来担责!”甫一见到赵丰年的身影,严春霖当即站起身来,快步迎上去道:“你们蕴尘司有上面兜底,清律司怎么办?为了一个鱼化寨,值得与州府翻脸吗?”

“清律司只需从旁协助蕴尘司办案,若朝歌方面追究下来,你们大可将责任通通推到我们身上!”李崇山也离开了座位,来到赵丰年的身边,稍稍拱手之后,便转头看着严春霖道:“当街行刺朝廷命官,这群私贩已是罪无可恕,如果不给他们来这么一下狠的,他们只会愈发得寸进尺,待到他日祸起萧墙,吾等该如何幸免?这难道只是鱼化寨的归属问题?”

“见过赵大人!”

“参见百户大人!”

“……”

等到李崇山话刚落音,签房里的两衙官差尽都站起身来,朝着赵丰年抱拳行礼。

“巡防营那边是什么意思?”

赵丰年抬手在胸前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噤声,而后才冲着严春霖发问道:“他们可愿配合我们在城里的行动?”

“他们要是愿意配合,我们还吵个蛋蛋!”

严春霖甩手拂了把衣袖,气哼哼道:“刘督军甚至还要求我们就上午的当街火拼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好!”赵丰年眼神转冷,顿时面带阴翳的环顾了一遍在场的众人,咬牙切齿道:“朱大黄!”

“卑职在!”朱大黄出列,抱拳拱手。

“你带人去查那个刘的,老子就不信了,他未必就真的手脚干净?今儿要是不把他从督军的位置上给撸下来,咱这百户所就没必要存在了,都特马原地解散!”

“喏!”

朱大黄扬声唱喏,然后便带着一群人径直出了门去。

“七七!”

“卑职在!”

“你去查张崇善!”

想到那个和自己仅有过一面之缘,看上去极为和善的晋州刺史竟也在这件事情上面给自己难堪,赵丰年不禁勃然大怒道:“听说他上个月又纳了一房小妾,马拉戈壁的老不羞,还敢和小爷我作对,弄他!”

“遵命!”

“……”

“老严!”

不多时,签房内足足少去了一半人,瞅着严春霖脸上的阴晴不定,赵丰年决定趁热打铁,直接将清律司给拉下水。

遂冷笑道:“我请你明白一点,打从你跟着我一起攻下了鱼化寨,事情就已经无法善了了,你此刻只能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一路走到黑,不把这群狗曰的私贩给杀干净咯,你我结局都得死!”

“赵丰年!”严春霖顿时怒火中烧,看似须发皆张般指着赵丰年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我曰你祖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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