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说得没错,升职的机会并没有让赵丰年等得太久。

恰赶在四月中旬的某天午后,吏部天官从朝歌来到了沧州。

“大周懿文太后制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蕴尘司宁州百户所司法总旗赵丰年,刑名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

其加封卿以沧州百户,重开司府……钦此!”

空荡荡的大理寺内,赵丰年借着谢恩起身的机会凑近了宣旨天官的身边,一脸贼笑着,借着寒暄的机会,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张崭新百两大钞塞进了人家的袖子里。

如此,宾主双方皆大欢喜!

“是时候在大城市买套宅子了!”

等到老王十分负责的将天官一行人引去了隔壁的州府衙门里吃茶,赵丰年落得个清闲,随即扭过头来斜眼看着严春霖道:“老严,你有相熟的牙子嘛?”

“牙子?”严春霖原本正在走神,突然听到了赵丰年的问话,他有些没转过弯来,不由得好奇道:“你找牙子作甚?”

“找牙子当然是为了买房啦,靳小楼这不都把游侠儿们撤走了嘛,我再继续待在大理寺住着也不太方便!”

赵丰年负手笑了笑,强自压住了心头的雀跃,硬是装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道:“再说了,咱们蕴尘司准备在沧州重新开府,我作为新任的百户官,该有的牌面还是得有的!”

严春霖脸上陪着笑意,心里却是一阵酸溜溜的。

起先,他作为大理寺驻派到沧州的寺正,面对着官职仅是正七品总旗的赵丰年还是有点小小的优越感的,哪怕这个总旗是来自于赫赫有名的蕴尘司。

可是随着宣旨天官语带抑扬顿挫的读完了太后的懿旨,严春霖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不嫉妒那是假话,赵丰年堪堪才十八岁啊!

十八岁的正六品朝廷命官,纵然是放眼整个九州近万年的历史,那可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更何况,赵丰年这个正六品所属的“单位”还是东陆最大的特务机构——办案时期见官大三级的蕴尘司,权力大到没边了好吧!

真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回炉哇!

“栖凤城里的宅子可不便宜,你想买在哪儿?”

“我之前听千户大人说,蕴尘司衙门准备安在通政坊里……”

赵丰年抱着肩膀,一手揉搓着下巴上或有或无的胡茬,面带询问道:“可以的话,我想买在离通政坊近一点的地方!”

“东城?”

严春霖闻言稍加思索了片刻,遂抬脚走近了赵丰年几步道:“离通政坊最近的便是南边的神木坊……里边儿有条春风巷挺出名的,就临靠在陨仙湖边,环境宜人,出门也方便,城里的达官贵人大都是住在那里!”

“就是杨文广住的那条巷子?”

得见严春霖点头,赵丰年当即就“PASS”掉了这个选择。

当然,这与迷信无关,小赵同志就是单纯的不想和发生过灭门惨案的宅子做邻居,太膈应人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抚柳巷也在神木坊内!”

似乎是感受到了赵丰年心中的抗拒,严春霖不疑有他,继续提供消息道:“只不过,那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平民!”

“是因为没有临湖的缘故吗?”

“哪能啊!”严春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春风抚柳嘛,光听名字你就该知道它俩是连在一起的,都紧挨着陨仙湖……唯一的区别就是,春风巷地势更高,能观赏到的风景更好,抚柳巷嘛,刚好被栖凤山挡住了一点视线,又恰巧处在了靠近栖凤城东门的位置,相比之下,倒是没那么安静宜居!”

“能陪我去看看嘛?”

想了想,赵丰年还是决定先去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定夺。

“可以!没问题!”

严春霖答应得十分爽快,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做,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走走。

离开大理寺以后,两人很快就走出了通政坊。

再横穿过百鸟大街转道一路向南,便到了神木坊的地界。

神木坊内有一棵硕大无比的樟树,估摸着得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寻常三五个壮汉围在一起才能将那棵樟树抱圆。

逢年过节,亦或是遇到了什么人力无法解决的事情,百姓们都喜欢来到这里,燃一缕檀香,虔诚祈福……

人云亦云之下,大樟树不得已便成为了“神”,飘红的系带日积月累着挂满了它所有的枝干,神木坊以此得名!

兴许是临近傍晚的缘故,神木坊内此时并不热闹,该回家的大概都回家了,好不容易有几个四处闲逛的懒汉正待无聊着想找点乐子耍耍,甫一见到严春霖的身影,便如同那老鼠见到了猫儿,一溜烟的躲开了好远。

街面上逐渐清净了下来。

风儿卷起了樟树的香味,令人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

如骚客笔下的春风抚柳,赵丰年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的画面,尽是渔舟唱晚,和飞鸟归林……

“这地方好!”

良久,赵丰年走到大樟树下仰起了脑袋,望着头顶那如伞如盖的枝繁叶茂,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满脸享受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喜欢的话,我给你安排牙子!”

严春霖站在赵丰年的身后,幽幽叹道:“蕴尘司可真有钱,你这刚到沧州没几天,都开始买房了,哎!”

“以前在宁州的时候,我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赚了点小钱而已!”

赵丰年可不敢告诉严春霖说自己加入蕴尘司还不到半年,否则,光凭这坐火箭般的升迁速度就得让“好朋友”嫉妒到原地爆炸。

遂故作懵懂的反问了一句道:“你就别在这儿装腔作势了,堂堂大理寺寺正,莫非还买不起栖凤城的房子?这又不是在朝歌,哪那么夸张!”

“不瞒你说,我还真是买不起栖凤城里的宅子!”

说着,严春霖迈开了脚步,走到与赵丰年并肩的位置站定,面带羡慕道:“寺正的俸禄,包括冰敬炭敬在内不过是每年一百三四十两,抛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外加人情往来,我这一年到头的根本剩不了几个银子……”

“呵呵!”赵丰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同是执法部门,有些猫腻还是不要当面点穿得好。

“你还别不信咯!”严春霖敏锐的察觉到了赵丰年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屑,当即没好气道:“就说这神木坊吧,春风巷的宅子三千两起!抚柳巷的宅子稍微次一点儿,一千两起!我这寺正才当了不到两年,银子从哪儿搞去?”

“我刚才看到有好多闲汉在坊外游荡,难不成,他们买得起?”

“他们是旁边景星坊的,与神木坊隔着一道河湾,里头都是些船上人家,那儿的宅子便宜,百八十两就可以搞定……可是像咱们这种吃皇粮的朝廷命官,能住那儿去?”

“……”

赵丰年撇了撇嘴,随即顺着树下的路牌径直走向了抚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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