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要去看陈济的诗,陈济面带惭色的阻止。他心里想:“若是我费一番功夫,写出一佳作来给他看,倒还尚可。可是急切之间潦草写就的诗词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陈济好书法,尤其是罢官之后心中苦闷,便一心扑在书法上,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怪癖的性子。

不过在沈傲面前,这种怪癖不得不收敛起来。

他继续看沈傲的行书,又是一番感叹,喟叹道:“比蔡京那贼不遑多让,蔡京对行书一向自负满满,若是见了沈相公的行书,必定自惭形秽。”

沈傲心里很舒畅,难得有人识货啊,话说自穿越起来,他结交的除了文盲就是草包。绘的画,写的字最多也就得一个好字,这是外行人的看法。这位陈状元就不同了,很识货,夸起人来竟是不带重样的,怎么肉麻怎么来,痛快极了。

沈傲难得谦虚道:“我只是一小小书童,哪里称得上相公。”

在宋朝,只有君子、生员才称为相公,没有功名,是绝不会有人这样称呼的。陈济抬眸,疑惑的望着沈傲,这才现沈傲确实穿的并不华贵,道:“你竟是个书童?可惜,可惜?难道还未考取功名吗?”

随即又摇头,喃喃道:“是了,方才我试探你时,你竟连眛昧我思之都不知何解,看来并没有读过经史。”慨然叹息:“怪哉,不精通四书五经,竟能作这样好的词,写这样好的字。”

陈济正色道:“男儿岂能不考取功名,不如这样,你教我行书,我教你经史精益如何?以你的资质,考进士科定能高中。”

宋朝的科举分为两种考试,一种是进士科,另一种是明经科。宋朝科考的题量相当大,不是答一张卷子就能获取功名。进士考需要试诗、赋、论各一,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这其中以诗、赋、论三项为最重。

而明经科考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只不过诗、赋、论三项摆在了次要的位置,而贴论语,对春秋、礼记墨义最为重要。

这就导致了进士科的生员往往瞧不起明经科,因为明经科主要依靠死记硬背,不像进士那样文采飞扬。

陈济对沈傲入科举很有信心,诗词赋自然难不倒他的,只要恶补一下论语、春秋、礼记、策论即可。

沈傲却是摇头,道:“本书童对之乎者也可不感兴趣,你要学行书还不容易,我写一个帖子,你自己拿去临摹体会即是。”

陈济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由有些懊恼,道:“没有功名在身,你要一辈子为人奴仆,为人趋使?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道理沈相公莫非不懂?”

“人各有志,难道不考功名我就不用活了吗?陈相公贵为状元之才,功名傍身,也不见有多快活。”沈傲本来就是不循常规的人,否则在前世就已是一个乖宝宝了,又怎么会去做大盗。

他想要的,只是那种随心所欲的生活。

陈济摇头喟叹:“罢了,陈济亦不愿受人恩惠,你既不愿让我教导,这行书我也不学了。”说罢,对又聋又哑的芸奴使了个眼色。

芸奴板起面孔,便把沈傲、春儿往外推,大门一关,算是闭门谢客。

沈傲苦笑,这人真怪,一言不合便教人吃闭门羹。他甩甩袖子很生气的朝着那紧闭的大门骂道:“我若是皇帝,也不让你做官。”

春儿却是抿嘴不语,方才陈济的话倒是拨动了她的心思。她是真心希望沈傲好,就连陈相公都说沈傲毕竟高中,又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些道理春儿岂能不知?是以她真心希望这个沈大哥去科举,博取一个功名。

春儿想劝说沈傲。可是随即又想,若是沈大哥有了功名在身,只怕再也不愿意和我这个奴婢在一起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耳根一红,羞怯的说不出话。

沈傲和春儿沿着小径往回走,一路上,人渐渐多了一些,春儿怕羞,便加快了步子,故意把沈傲落在后面,以免被人看见他们并肩而行。沈傲脸皮厚,三脚两脚的追上去。春儿回头,又羞又急,压抑着心里的不忍虎着脸道:“这里人多,沈大哥不要跟着春儿好吗?”

沈傲抱着手,饶有兴趣的看着‘翻脸无情’的小妮子,道:“小春儿走小春儿的路,本小厮走本小厮的路,两不相干,怎么说是跟着小春儿?”

春儿在沈傲面前终究还是拉不下脸皮,呢喃祈求道:“被人瞧见不好,而且我要去佛堂见夫人了。”

沈傲嘻嘻笑:“真是巧了,我正也要去见夫人呢。”

春儿愕然:“你见夫人做什么?”

“我为什么见不得夫人?昨夜夫人还说有空暇去佛堂陪她说说话,我现在有空的很。”

春儿呢喃无语,只好旋身继续走,沈傲在她脚后跟追,引得不少人侧目。

到了佛堂,春儿前脚进去,沈傲后脚就跟来了。这佛堂并不大,香烛气息浓郁,四周是白璧,脚下是几个蒲团,再前头便是香案、佛龛。夫人捻着佛珠盘膝念着经文。见有人进来,那阖着的眼睛微微一张,看见沈傲,微微一笑,便道:“来坐。”

沈傲坐下,一点拘泥都没有,仿佛他不是周府的下人,倒像是贵客一样。

其实很多人对上位者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在他们面前蹑手蹑脚。其实他们也都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并不是吃人的怪兽。

夫人放下佛珠,这经是念不下去了,依旧坐在蒲团上,道:“沈傲不用给佛主上香吗?”

沈傲坐着不动,大言不惭的回答:“佛在沈傲心中,不拘形式的。”他话音刚落,心里在说:“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不知是哪个家伙明出来的,很对本书童的胃口。”

夫人便收了佛珠,在春儿的搀扶下站起来,笑吟吟的道:“这么说,我倒是拘泥了。”

沈傲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心诚,上香、念诵经文既可表达对佛主的敬意,同时也能宁心安神,并没有坏处。”

夫人颌点头:“你这孩子倒是什么都能说出个理来。”

沈傲便笑:“沈傲敬重夫人,所以言辞之中总是拐着弯的赞美,许多话还没有思量,便脱口而出了。”他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意思是说,我奉承夫人可不是刻意的,而是随心而动,是心中所想化成了溢美之辞。

这**屁的杀伤力很大,夫人忍俊不禁的抿嘴笑起来,那一双美眸露出一丝欢喜,在沈傲的对面坐下,对春儿道:“教人上些糕点来,去和厨子说,叫他们今日多做几份素食,沈傲留下来陪我吃斋饭。”

春儿应声去吩咐了。沈傲眼睛落在墙上悬挂的观音像处,忍不住站起来驻留观看,口里道:“这观音像不知是何人所画,让人看了很静谧,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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