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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过去,形势犹如原先般料想中的进行着,暴雨没有丝毫停缓征兆。

整个青平镇陷入一片汪洋之中,街区浸水达到一人多高,农村那些低洼地区就更不用说。两侧商铺损失惨重,很多店主欲哭无泪,一边带着全家老少转移到安全地方,一边哭喊着放弃辛苦积攒下来的心血以及来不及撤走的货物。

政府出动大量人力倾泄着积聚的流水,由于水情严重,县里领导也下来视察水情进展。

而一如所料地,林大龙刚到手二亩河塘被洪水冲毁,数千块刚下水的甲鱼亩被冲入洪流。林大龙恨得咬牙切齿:你奶奶的腿,怎么老子这么倒霉!刚接手,这洪水便来!老子这三万多块,就这么扔在水里!

连续忙碌几天,吴添难得抽空回家一趟。这样罕见的狂风暴雨,就只有妹妹一人在家,他可不是太放心。一回到小院外,便现妹妹一人正在雨中挖着泄雨沟渠,再一定神,原来院子内的雨水已及膝,。

她一个女孩子,体力薄弱,在横风横雨侵袭下,如同摇摇欲倒的小树,不住东歪西倒。

吴添赶忙抢过铁锹,卷起裤管,骂道:“回去!”

哗哗哗的雨水砸得人疼,原先排水沟太浅,滂沱雨水不断将泥推进沟渠,以至形成深彻积水。吴玉娇力气小,挖出的泥都掷不远,雨水一冲,又掉入渠内,效果甚微。但吴添可不同,一铲便是小山的泥巴,用力一抛,直接逾过院墙,掷到外面。

“你愣在这里干毛,回去换件干衣服,别感冒了!这没用的娃,家里有事也不懂打电话!”

吴玉娇毕竟是个女孩子,狂风暴雨一人在家,心里不多不少都有些害怕,但是她天性倔强,很少开口求人帮助,即使对吴添这个朝夕相处的哥哥亦是如此。

“呸,谁孩子啦!我都高中毕业了!”她撅嘴,满脸不乐意。

吴添见她还呆在雨中,只好哄道:“好好好,是哥嘴臭!乃是大人,高中毕业的大人!姑奶奶,行不?快回去!”

吴玉娇嘻嘻一乐,才得意地转身跑回楼廊。

忙了十多分钟,水渠终于开拓通敞,积水哗哗哗地往外窜,水面从膝盖不断地下降。

吴添身穿雨衣,但忙活这一会,却还是湿了近半个身子。

回到屋内,吴玉娇早为他斟好一杯热茶:“哥,所里的事忙完了?怎么有空回来?”

吴添将雨衣扔过一边,接过茶啜口道:“你哥什么时候都有空!以后家里有事,一定要打电话我,什么国家大事也不差你一个电话的时间,别啥都自己一人瞎干。”

吴玉娇看着他似乎真生气,低着头,认错道:“知道了。”

“这场雨真大,对了,家里和村里怎么样?”吴添名义上还是吴家村的村长,虽然这村长是挂名的,但是怎么都要过问一下。

“家里没事,但是村里很多稻田和菜地都被淹了。还有,村东吴三叔和三嫂子屋子让水冲垮了,春民大叔让他们二家暂时住在村委会。”

她所说的春民大叔,叫吴春民,是吴家村的村委主任兼副支书,因为吴添不理村务,他实际已变成吴家村的实职村长。

吴添皱着眉,这样境况比他想像的要好得多,要知道吴家村本身贫困破落,村里就他一幢小楼,甚至所谓的村委会也是砖瓦房。大多村民都是泥砖房,有的更是年久的泥坯房,这样暴雨一冲,如何承受得住!

他不禁又想起一年之后的大水灾,自己根基是吴家村,村里的叔伯兄弟给予自己很多。他们都有些害怕自己这个恶霸,但是终归自己都是欠他们的。自己怎么也要利用这一年时间,让吴家村脱胎换骨,经济展起来,每个人都拥有坚固新颖的楼房,去抵卸那场骇人听闻的灾难。

“哥,你冲个凉吧。我帮你放好热水了!”吴玉娇见他长久不语,不知他沉思什么。

吴添道:“嗯。”说完,上楼找衣服去。

这下倒令吴玉娇大为意外!众所周知,吴添不是太注重形象和卫生的人,最烦的就是冲凉,一般一个月能冲一次,已算是正常。所以,平常总是臭哄哄的一股汗酸味。吴玉娇在此之前,不知监督他多少次。

说来奇怪,他对别人敢火,但对这个宝贝妹妹却脾气好得很。每次一叫,他总是推三诿四,说什么下次啊、有事啊、前二天才刚冲啊之如此类,一大堆理由,甚至言之凿凿地保证:下次一定冲!

吴玉娇每次都拿他没办法,今天一叫他,他竟然就冲了,实在令她意外。

这一来,他倒想起些吴添有点不同的地方来。这二个月,他好像衣服干净不少,衣领、胸口不再一片片污迹或者仍穿在身上,而且好像自己懂得买新内裤,不再穿那些好几年臭哄哄一闻有浓烈味道的。更往上一点,他每天都刷二次牙了,而不是以前只刷早上那次。他身上臭味似乎没有那么浓烈了,头也变每二天洗一次……

吴玉娇神思飘忽,这些改变细微而又不知不觉,如果不是她心思细腻,绝难觉:哥这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般?难道……难道他遇到爱情了?

这一想,她不禁开心起来:定然如此,男人只有遇到爱情才会变化如此之大!

她和吴添感情笃如亲兄妹,自从吴添离婚之后,她就一直担心吴添意志消沉,欲找个嫂子照顾他。可是她一擦边,想挑这个话题,就被吴添一瞪:“小屁孩懂什么!大人的事你少管!”

这件事就一直不了了之,成为她的心结。如果吴添有了对象,那自然再好不过。想到此,她不禁涌起好奇之心,要是哥有女友,那这女会是谁?我这以后的嫂子长得咋样?我认不认识?

洗完澡,吃饱饭,吴添看着外面白花花雨水和低沉黝黑的天空,对吴玉娇道:“给我把雨伞,我出去转巡一下。”

吴玉娇嘴一张,欲劝阻之,天黑雨狂,外面危险。但想到他是一村之长,有这个责任,登时转身到走廊拿了把新雨伞,还在里屋捎多支电筒:“小心一点。”

几天的狂风暴雨令这躲在山沟里的破落小山村变成泽国,吴添步行在及膝的水中,甚至有点认不出路。天色刚入夜,但是不用打开电筒仍能依稀瞧得见景物,映入眼帘的是一体白色的雨水。在风雨中,是颓败被吹倒或被淹没于顶的树木,是倒塌的院子围墙缺口,是家家户户带着雨具正在往外拿着桶、盆往外冒黑兜水、或正冒雨垒泥巴堤堵着雨水往屋里冲……而村外原本绿油油而广阔的田野间,早已不见一点生物与绿色,全是湍急奔流的白色雨水。

吴添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画面,更加沉重,风雨中,时而有些盆啊木板啊飘浮于水上。他的心就仿似也跟随地飘浮于风雨中,凄惨地随着奔流的洪水离开根脉,被一股股忧愁冲刷着,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力量。

暴雨肆虐的农村,是那么苍凉那么愁惨。

转过东面一处低矮围墙,前面有一家人正拿着昏暗的电筒,焦急捡拾着被雨水冲垮入水中的泥砖。泥砖掉入混浊急促的水流里,如果不将它重新放在高处,那将很快会被水流冲远或者软化冲蚀掉。对于穷人家,一块泥坯砖也是家里的物什,来之不易。

吴添打亮电筒,一下将对方照个清楚。

“四叔,你这么大年纪,这么浸雨可不行!来,那个谁,阿木,你帮我拿着电筒,等我来!”吴添三步冲过去,这四叔是他长辈,虽然堂的也很远,但毕竟同村同族。他平时虽然对村里人都没有好语气,但是很多人却是知道他是口硬心软,护犊子之心强的人。村里人一旦受到欺负,他总是毫不犹豫出头。色厉内荏,板着脸心却软,很少欺负凌压同村人。所以,村里人对于这个村长一半是怕,而更多还是从心里自的敬重。

“村长,是你啊!不行……怎么敢让你帮我们……”老头子连忙推搪。

吴添脸一板:“什么敢不敢?我这个村长是外人?行了,按我说的,你回屋里去,这里留我和他们就行!”

他脸一板,顿时吓得老头子一家人全都哆嗦,再也不敢说话,老头乖乖地回到走廊。

围墙的砖是那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自制造的泥坯砖,加之有些年数,这暴雨一浸袭,自然受不住冲击。不大的一堵矮墙却是塌陷个大窟窿,泥砖大半都掉在水里。

吴添卷起衣袖,领着老头的儿子几人忙活好一阵,才将水底里泥砖都捞齐上来。

捞是捞上来,但是掉渣的掉渣、断裂的断裂、散开的散开……能用的不到五分之一。吴添看着他们肉痛的表情,第一次感觉到一村之长的肩膀的沉重,他轻握四叔的带着仍雨水凉意的手,缓缓道:“我这做村长的,对不起了。你放心,这泥巴砖不要也罢!我吴添平时说话没几句不吹牛逼的,但俺此时真心实诚地向你一家做保证,明年一定让你们有新楼住!让村里每一家人都有新楼住!”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转入雨水之中。

老头一家都定定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似乎都在为他刚才的说话和壮志而震惊中,隔了一会,老头悠悠地问身旁的孙子:“阿木,你说村长说的会是真的吗?我们家明年能建新楼房?”

小家伙很肯定地点头:“一定是真的,村长从不骗村里人!”

老头一震:是啊!他从来不骗村里人!

吴添又66续续进入几家外面看来受浸的人家,视察和安慰一番。其中有几家家里的青年长年跟随着他,他叮嘱几句暂时以家里为重,重心放在帮干农活和看顾家里老人、孩子,放下其它事情,又让他们找吴六领些补贴。

不知是被风雨吹断电线,还是什么原因,电早停了,整个村子笼罩在庞大的黑暗之中。黑暗里不时传来,狗吠鸭叫,裹狭着哗哗雨水声。

吴添趟着水来到村委会,三间屋子里灯光微弱,人影绰绰若若。

这里也是瓦房,而且位置相对低洼,吴添来到门前,水面竟然浸没到大腿处。

面对滔滔洪水,再前进一步竟然有举步艰难之感。三间房子显然都住有人,吴添从外面看,便瞧得他们都站坐到桌子上。这么深的水,哪里还住得人!按这雨势,只怕半夜水便会蔓延过顶!吴添心里斥骂着吴春民猪头!

其实他不知道,这怪不得吴春民,因为前几天积水并没这么深。吴春民将他们搬迁来这里,便焦头烂额处理其它水浸的人家和事情去了。这一放下,便将这三家抛之脑后。

里面的人见到电筒光亮,从窗口上部伸出头来:“谁啊?”

吴添心里有气,大吼一声:“我,吴添!”

对方被他一吼,吓了一跳,险些整个人从窗口掉出来:“哦,村长来了!快点,村长来了!”

片刻之后,里面竟然出现一块木板做成的简易木伐,悠悠地出来迎接吴添!

撑着木筏出来的正是吴三叔的儿子大彪,吴添摇摇头,这都是什么事,连交通工具也弄上了!他见大彪要把自己弄上去,忙道:“算了算了,老子这体重,这块小门板那受得了。你在前面划,给我探路就行。”

吴添一进放里面,才觉得严重。里面的积水竟然浸到一米半,他们一家五口和着从家里搬出来的物什全在靠墙的几个大柜的柜顶上躲着水,几乎一直立便触顶头上的横梁。昏暗的烛光在积水倒影着,几条鲜活卑微的生命,这让屋内浓浓透露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悲哀。

“你们是在等死啊!怎么不挪往另外地方?你这儿子怎么当?你就眼睁睁留着你爹你妻子儿女在这陪你等死!吴春民这个混蛋呢,把你们扔在这里就不顾了?他这个村长是干毛吃的!”吴添怒火一下暴,盯着大彪,似乎想将他一口吞下肚子。

大彪一愣,顿时一颗颗男人的泪水滚滚而下,他没有作任何解释。光线很黑暗,他竭力地压抑着哭泣声响,竭力地想表现平静,但是终于抑制不住,紧捂着嘴像个小孩子般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吴添这番话说出他内心最脆弱地方,作为一个男人,在家庭陷于灭绝困境之中,他几乎毫无办法。他内心痛苦呐,可是他能够怎么办,家里崩塌了,村里其它人房子也大多是瓦房挣不出空间住他一家人。在这里,至少还有片瓦遮挡那无情雨水!离开这里,他一家五口能够去哪儿?

吴添也不理他,来到一大柜前,大手一举,将年近六十的三堂叔抱下,转于背上:“走,全部到我家!”

将大彪一家和他们物什搬到外面水浅之地,副支书吴春民赶来了。

吴添瞪他一眼,吴春民也知道自己工作失误,连忙道:“村长,你怎么骂怎么打都行,先把他们解决了再说。”他冲入雨水,转身道:“贵养这家我去通知,他们就住我家,村长,你去通知最后一家三嫂子。”

他生怕被吴添逮住斥骂,完全不等吴添答允,已是扒水进入村委会的第二间屋子。

“狗日的,遛得倒快!”无奈,吴添只好对着他背影骂几句,涉入趟进第三间屋子。

吴春民的办事能力和风骨都不错,这次他处理是有些错漏,但是因为水情太严重,焦头烂额事情太多,还是情有可原。吴添骂归骂,心里明如镜,至少若换他全力处理村务的话,十成十会办得比他糟。

暴雨下了近周,村里大的事情没有生,生活秩序依然井然有序,这便说明他确实是在工作。

第三间屋子是村委会的侧屋,狭窄得多,也不像其它二屋那样有很多藏集资料的大木柜。这屋子是处于最低洼的一间,水面到达吴添的脖子,水的漂浮里令脚沾不到地,他几乎是游着进去。

他咬进电筒,照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有,全是茫茫积水。

“是谁?”墙角远处隐隐传来蚊子细般,带着惊恐与期待忐忑的稚声。

吴添巡声一照,犹才现墙角闪闪缩缩坐在一大一小二人。二人所在的木柜都离水面只剩下不到五厘米。正因为如此,吴添这才现不了。两人一大一小拥逼地在互相抱拥着,旁侧是被子及一些生活用品。

吴添看向那陌怯怯的声音,只见黑暗之中她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珠正不安地看着他过来,很显然吴添这个来客,给她带来了警惕也带来救存的希望。

“巧儿别怕,我是村长。来救你们出去的。”吴添缓缓地游过去。

巧儿在黑暗里瞧不清来人是谁,本来害怕,一听见声音,这种害怕立时化成一种雀跃的兴奋,但是她又不敢太流露,对着身边的女人细声说:“妈妈,是村长,不是坏人。”

“村长,你来干甚么?”女人尽量压抑着忐忑,语气很平静。

吴添此时已到跟前:“怎么不点蜡烛?黑漆漆的,一不小心掉水里,谁救你?”电筒照光落在黑暗角落的蜷缩二人身上。

女人正是吴家村姿色出众的漂亮寡妇三嫂子,她二十四、五岁,嫁来吴家村五年多,丈夫吴仁数年出外打工便了无音讯。后来6续有传言出,他丈夫在南方某省打工时,和人生矛盾,在争斗中伤重死亡。此事不知真伪,但是吴仁一直没回过来,吴家村人亦或明或暗地将她当成寡妇。

她不知是默认命运,还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再嫁。

和一般农村妇女不同,她的容貌绰艳,肤色白皙,全然没有农村妇人的粗糙与黝黑,反而有一种城镇少妇的娴淑。作为在附近一带有名的美妇,暗里窥觎她的汉子不在少数。只不过她很自律,生活作风方面风评不错,人也不像一般稍有姿色便冷傲的女人,很亲和。平时家里有农活,全是咬牙自己干。有的人看不过去,想去帮她忙,但都是让她温婉谢绝。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还要抚养女儿小巧儿,生活自然艰困。幸好小女儿也甚懂事,母女相依为命。

此时,她乌微微凌乱而略带雨迹的湿漉披于肩侧,忧愁的面容稍憔悴,然精致五官仿似夜幕下皎洁弯月般,流露出令人怦然心动的淡淡之美。她蜷缩于水面柜顶,女儿小巧被拥在怀内,上身是微湿的短袖的确凉,下身捏着裤管躲避着积水,露出莲藕般雪白的手臂和脚踝。

姿势有点狼狈,但是却浑然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少妇诱人感觉。

“蜡烛没了。”她女儿小巧大眼珠定定凝着吴添,小声嘀咕地说道。她因为在黑暗屋里害怕早已期待有人接走她们,眼神虽流露出想出求助光芒,但是却不敢离开母亲的怀里。

对于吴家村小孩子,吴添像天上雷公一样可怕,她自然认出吴添,所以这更加深她躲在母亲怀里的念头。虽则此时此刻,在洪水与黑暗的包围下,母亲怀抱也不是安全。

吴添瞧向三嫂子,见她满脸警色,想到自己黑夜一个大男人,而对方是个大美妇,有提防之意纯属正常。他将电筒光一转,巡着她搬出来物品照看,落到一空荡荡并且明显不用已的碗兜。

他愕道:“你们没有吃晚饭?”

话刚犹落,小巧小肚子咕咕地叫了二声。

三嫂子警惕神色变成尴尬,吱吱唔唔没有回答。

“我们没有粮了,今天早上隔壁大彪叔叔给我们送来红薯,吃光了,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妈妈不让我去叫……”小巧嘀咕着,有点害怕责怪她母亲多嘴,不时望向母亲。

她们四天前就搬来这里,本来抢出来的粮食就不多,再经过这么几天,哪还有剩!傍晚,小巧儿饿得受不住,便想叫隔壁的大彪。但是三嫂子却想到对方一家五口,粮食也不足,就想着挨饿一夜,等到明天再叫大彪用木排到杂货店帮买些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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