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郭嘉却要问大敌是谁?

甘宁周泰想来自然是徐州牧陶谦,但是郭嘉既然这么问,自然另有名堂。

二人暂压下心中滔天怒火,与郭嘉相对而坐,郭嘉重新拿出杯子给二人倒上茶水,自己先饮了一杯,说:“咱们先理清头绪,才能明白如今的处境。”

二人称善,随即也喝下茶水,清茶下肚,火气也去了几分,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郭嘉轻声道:“你二人先我一步到徐州城,以二位雄姿勃的英伟形象,恐怕早已令这徐州城的大族暗中留意,而我与二位汇合后,很快便也传入徐州士族的耳中。”

甘宁周泰点点头,此言不虚,豪门大族的眼线至少在根基所在地是必不可少的。

郭嘉继续说道:“糜竺来邀请我的意图,二位应该也明白,他是想将我引荐给陶恭祖,为徐州牧效力,徐州士族瞧不起我寒门出身的郭奉孝,同样也瞧不起草莽出身的二位,但是,他们会误以为二位以我为,只要我投效陶恭祖,二位也必定紧随其后。”

甘宁闻言撇嘴一笑道:“若奉孝真投了陶恭祖,某不但会袖手离去,更会瞧不起你郭奉孝。”

周泰也认同地点点头。

认主,这是一件事关人生与理想的事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下的决定,草率不得。

郭嘉却说道:“事实虽如此,但徐州士族,包括糜竺都认为我郭嘉是三人表率,因此糜竺想引荐我,让我进入州牧幕府,一来,安插我郭嘉到陶恭祖身边为徐州士族内应,二来,兴霸幼平勇武过人,陶恭祖重用之后可与曹豹孙观臧霸等丹阳派将领分庭抗礼,如此,徐州士族便有了底气与陶恭祖叫板,继续维护他们的利益。”

从来没有想得如此深入的甘宁和周泰对视一眼,都对郭嘉佩服不已,周泰叹道:“听小太公之言,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

郭嘉谦虚地摆摆手,继续说道:“可是此时事情出了变故,糜竺还未将我引荐,陶家公子却意外到来,贪图大小乔美色后说服了陶恭祖派军前来。”

皱起眉头的甘宁疑惑道:“陶恭祖如此昏庸?难道帮儿子抢女人?”

郭嘉笑着摇摇头道:“当然不会,陶商肯定另有说辞劝陶恭祖兵。详细情况,我也难洞悉,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确定,陶恭祖兵,有所图。”

两位猛士瞪大眼睛,齐声问道:“所图为何?”

郭嘉在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指节,淡淡道:“想知他人所图,必然要知他人所求。陶谦在徐州立足不稳,杀我郭嘉对他有害无利,可他应该有自知之明,我郭嘉不会投他,但是,兴霸与幼平不同了,陶谦自认可收服你二人,为他扫平徐州内反对势力大有帮助。因此,他兵不是为儿子抢女人,而是为他自己抢猛将。”

甘宁与周泰齐声大笑,前仰后合,甘宁不屑道:“陶恭祖如此天真?他也不照照镜子,他也配某去辅佐?”

“正是正是,陶恭祖夜郎自大,实在笑死我了。”周泰言辞同样充满了不屑。

待二人笑过之后,郭嘉才继续说道:“两位,现在,咱们明白了陶恭祖兵的意图,那么你们想想,陶恭祖若得逞,谁最不乐意?”

甘宁与周泰面色一怔,随后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糜竺。”

郭嘉含笑点头,赞赏地看着二人,有时候啊,思维就是要引导着才能水到渠成,所以郭嘉在教导孩子时,总让他们慢慢想,一条一条想,当条理都理清楚了,也就豁然开朗了。

“倘若陶恭祖亲自招揽了二位,虽然二位同样是为陶恭祖效力,可是与由糜竺引荐则天壤之别,那是因为二人的立场是站在陶恭祖这边,而糜竺希望通过我郭嘉来主导二位站在徐州士族这边。所以糜竺肯定不会让陶恭祖如愿,所以,糜芳来向我诈取醉仙酒配方,又通过糜贞将陶商觊觎大小乔美色之事透漏给我,试图千方百计激怒与我,让我与陶恭祖势不两立。”

周泰拍案大怒道:“糜竺好狠的心,我差点儿就中计了,若不是奉孝拦着,恐怕刚才我已冲出府去厮杀了。”

甘宁沉着脸色露出凶光对郭嘉低声道:“小太公,糜竺包藏祸心,我等不如先下手为强,劫持糜家兄弟,闯出徐州城。”

这个提议得到了周泰的赞同。

可是郭嘉并不同意,他笑骂道:“我千说万说让你们冷静冷静,为何你们总是这般冲动?不瞒二位,在我郭嘉眼中,二位都是世间难得的虎将,可为将者,不能单凭勇武,还需智谋,正所谓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你们若是日后希望做一个统领三军的主帅而不仅仅是先锋大将的话,还是稳下躁动之心,谋而后动的好。”

甘宁与周泰面露震惊之色,没想到郭嘉竟然对二人期待如此之高,以二人雄心抱负与一身本事,顿时心中深受震动,并将郭嘉引为知己。

二人这才稍安勿躁,细细一想,顿时冷汗淋淋,周泰长嘘口气说道:“小太公深谋远虑,我二人险些酿成大错。”

郭嘉微笑看着二人,问道:“想明白了?”

甘宁沉重地点点头,说:“若劫持了糜家兄弟,恐怕陶恭祖非但不会就此罢休,更会立即下令剿杀,若糜家兄弟死于非命,或陶恭祖在混乱中暗下杀手,将罪名推到我们身上,那么糜家的产业就全落入陶恭祖手中了。”

赞许地点点头,郭嘉说道:“兴霸所言正中下怀。若是糜竺前去说服陶谦罢兵,陶谦顾忌糜家在徐州的声望以及糜家近万食客的实力,或许还会网开一面让我们离去,但是我等若劫持糜家,那陶恭祖则恨不得趁机借我等之手让糜家亡于混乱,一来可重创徐州士族,二来可吞下糜家过亿家产。并且,不会授柄于人。”

周泰面露忧色道:“糜家若真心相助,早已前去说服陶谦,可迟迟未动,要挟奉孝送上醉仙酒配方,看来糜家还是要借陶谦的手除掉我等。”

郭嘉点头道:“的确如此,糜竺也算准了我看清其中利害关系,既不会加害于他,也不会出门冒死与陶谦鱼死网破,所以才趁机诈我醉仙酒的配方,不过糜竺并不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配方,只不过是一种变相激将法罢了,让我郭嘉恼羞成怒,方寸大乱。”

甘宁呵呵一笑,说:“可他想不到小太公非凡夫愚者,此刻临危不乱,思谋若定。不过,小太公,既然已看清其中利害关系,为今之计,当如何行事方可脱难?”

郭嘉成竹在胸,淡笑道:“陶恭祖围而不攻,其一是顾虑破门而入若糜家兄弟枉死,他未免落人口实有纵容部下杀臣之嫌,其二,比起二位最终迫降,陶恭祖更希望二人主动请降。故而给你我时间权衡轻重利弊。我意,二位待门外曹豹不耐烦时,主动请降。”

甘宁与周泰一惊,忙问道:“真降?”

郭嘉自然是摇头道:“当然是诈降,待会儿,你们将我绑起昭示给门外的曹豹看,可请陶恭祖当面来许下承诺,而后,伺机擒下陶恭祖。”

“擒贼先擒王!”周泰与甘宁异口同声,顿时喜形于色。

甘宁更是拍掌道:“此计甚妙。先前与奉孝大闹临江意犹未尽,今日便再将徐州搅个天翻地覆。”

周泰同样露出一脸兴奋之色,郭嘉摇头无可奈何,武将本如此,本性好战。

郭嘉带着二人来到了糜府的正堂,等下人将糜竺请来后,糜竺走到郭嘉面前轻叹道:“奉孝,今日有难,我心中有愧,本想助你逃脱险地,可主公有令,我不能不从,只能既不从号令,亦不劝说了。请奉孝体谅。”

心中冷笑的郭嘉表面上却露出十分感动的神情,握住糜竺的手说道:“子仲,我知你夹在忠义之间难以抉择,我不能强求子仲为情义而不顾忠心,今日之难,皆在我年轻气盛在河东犯下滔天大罪,请子仲念在相识一场,帮我在州牧面前美言几句。”

糜竺心中惊疑不定,低声问道:“奉孝,你这是?”

郭嘉双手朝背后一负,甘宁与周泰掏出捆绳上前将他五花大绑,系了个死结。

糜竺始终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叹。

郭嘉垂下头颅黯然道:“请子仲兄转告州牧,我郭嘉愿降,请网开一面,让我在州牧帐下效力,以赎往日罪过。”

糜竺默然不语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出门时,周泰和甘宁挡在了他的面前。

甘宁面无表情道:“某信不过门外的人,如今小太公已降,某自然也愿投州牧帐下效力,可某必须听州牧当面承诺,否则,某便不信。”

“让陶恭祖出来,只要他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周泰也就给他卖命。”周泰粗声道。

糜竺看着两人良久,最终还是绕过了二人,出府去见陶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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