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郭奉孝在此。”

长社城头两支火把亮起,郭嘉借着火光在城头现出身影,淡然自若地与城下不远处的波才对视。

见到城头之人果然是郭嘉,波才心中大定,他原本还担心郭嘉不在长社,此行将无功而返,看来一切与他所料不差。

拽着缰绳挺直腰板的波才傲然道:“小太公,你在颍川善名远播,我太平道爱你之才,今日只要你出城投我太平道,我自罢兵离去,如何?”

波才话音一落,长社城头一片哗然。

众人暗自腹诽:黄巾贼兵犯颍川竟然是为了这个郭嘉?那我等劳师动众地浴血守城,岂不是只因郭嘉一人?

而与此同时,不少狐疑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郭嘉身上:此人受到黄巾贼青睐,我等该如何做?将他当做逆贼杀了?还是绑了送与城外黄巾贼?

郭嘉心中暗恼不已,这波才口出诛心之言,如今他郭奉孝是骑虎难下,现在,郭嘉反而不能期望波才退兵了,否则他就更说不清,不多杀一些黄巾的话,立场暧昧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听我一言,快些退兵吧,否则刀兵相见,恐万劫不复。”郭嘉大义凛然,周围的世家子弟却不这么想,他们倒是更希望郭嘉主动走出城去,一来可让波才退兵,二来可除掉郭嘉这个他们妒恨已久的狂士。

波才轻笑数声,随后朝着城头高声道:“城中的人听着,如今你们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将郭嘉送至我义军帐中,我退兵离去。第二,明日我率军攻城,城破之时,鸡犬不留!如何抉择,你等自行思量。”

转身返回的波才嘴角扬起淡淡诡笑,待回到军阵前后向左右吩咐道:“就地安营,派人连夜打造攻城云梯,其余将士早些休息,若明日午时之前长社城中无人来降,全力攻城。”

长社城头以荀衍为的一行人看着波才大军一边安营下寨,一边有士卒进入附近山林砍伐树木,显然是要打造攻城器械,不多时,数座营帐已映入眼帘。

那边黄巾井井有条地忙碌着,这边长社城头荀衍回头一看,皱眉喝道:“做什么?”

数个世家子弟将郭嘉隐隐包夹合围,手按剑柄,随时都有可能拔出兵器。

场面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与诡异,荀衍为的荀家子弟面露不悦之色,而其余世家子弟仿佛将一触即,唯独郭嘉淡定漠然,面色如常。

这时,陈群踱步来到郭嘉身边,如同摆明立场一般,玩笑地说道:“黄巾贼此等拙劣伎俩,我等又怎会轻易中计,诸位,试想一下,黄巾贼又岂会为了一人而妄动兵戈?此乃黄巾贼拙计,不需理会。我料黄巾贼必定是想乱我军心,倘若我等听任黄巾贼摆布,那波才得寸进尺,再让我等交出休若兄时,那该怎办?呵呵。”

“长文所言正是,我等岂能与豺狼妥协退让?诸位暂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荀衍主持大局,他的决议表面上是不会有人违背。

从始至终,戏志才与徐庶一言不,仅仅站在郭嘉身边时刻准备应变,而圆场或者说解围释疑的话只能由荀衍或陈群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站出来说,戏,徐二人在这里可谓人微言轻,越是解释反而会更令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起了歹意。

众人唯唯诺诺退去,郭嘉,徐庶,戏志才三人走到城头一角,月朗星稀,淡淡月色下,波才大军的营寨就在眼前。

“奉孝,如今,你可知该如何行事?”戏志才面露忧色,徐庶也皱眉凝思。

郭嘉仰天一叹,苦笑道:“为今之计,我倒是怕了波才撤军。他若撤军,太平道造反被平定之后,今日之事必被小人利用,我郭奉孝就成了太平道叛逆一员。而为堵悠悠众口表明立场,至少须重创波才大军,若有可能,亲手斩下波才级方可明志。”

走到郭嘉身边,徐庶低声说道:“城内士族豪门子弟皆贪生怕死之辈,我恐他们结伙将奉孝送出城去。”

一手抚在残破冰凉的城墙上,郭嘉嗤笑道:“虽然长文刚才已分析了波才用意,可长文也只说对了一半,我料波才的确是为我而来,但他却不会杀我,而是将我擒去张角面前邀功,但是,长文还是说中了一件事,即便将我郭奉孝送到波才面前,波才也不会信守承诺就此罢兵。他波才大破皇甫嵩十万大军,此事已传遍大江南北,世间都认为他波才乃绝世猛将,用兵如神,否则怎能破敌十万,斩将无数?恐怕连他波才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不会退兵,长社如此小城,他若罢兵,威名受损,岂能如此?那些自诩颍川俊杰贤才的士族子弟,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是我郭奉孝错了,我错看了他们,原来他们不只是庸才,而是蠢材。”

正值此时,狂风骤起,三人丝飞扬,衣抉乱舞,三人一同抬头望天,再看风向,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了波才营帐。

长社城外野草丛生,极为茂盛,波才安营之处也不例外。

顿时,三人面露喜色,郭嘉看到二人脸上兴奋之色,淡笑道:“波才可破。”

“天公相助。”戏志才接口。

“野火燎原!”徐庶一锤定音。

三人连忙走下城头,徐庶与戏志才本提议前往县府通知荀衍,郭嘉却摇头道:“事不宜迟,我率家中子弟出城破敌即可。”

细细一想,戏志才与徐庶也点头认同,而后一同来到城西,当初迁入城中时,郭嘉将带来的三百余户百姓都安置在这里,此刻城西大道两旁,百姓相互依偎,盖着单薄的衣衫,席地而眠。

此时此刻,左慈就躺在偏僻角落呼呼大睡,平日仙风道骨形象荡然无存,在左慈周围整齐地坐着数十布衣子弟,他们中不少人都打着瞌睡,但也有人警惕地睁着双眼,四处巡视,待见到郭嘉前来,急忙起身低声见礼道:“小太公。”

郭嘉看着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此逢乱世,顾不得太多,于是召集了近百的少年,最近半年一直被郭嘉亲自操练的布衣少年们整齐划一,动静有序地走到大道上,眨眼便队伍齐整地站在了郭嘉面前。

另一边,徐庶与戏志才也推了一辆车过来,车上放着未点燃的火把,分给了这些布衣少年们,人手两个火把,郭嘉将行事方略简要地告知他们之后,补充地说道:“此次出城风险极大,若被黄巾军觉我等意图,不可避免将引起厮杀,你等若心存顾虑者,可留下,我郭嘉并不会怪罪。”

近百少年站在郭嘉面前,丝毫犹豫之色不曾浮现,戏志才与徐庶在一旁微微点头。

“志才,城中事宜皆交你处置,倘若此行我郭嘉福薄命短回不来,还望你多多照顾这些百姓。”郭嘉临行前握着戏志才的手,一脸郑重。

戏志才虽跟随着郭嘉也学了些武艺皮毛,可终究不是这块料子,而徐庶已整装待,显然要与郭嘉一同前往,这城中事宜,尤其是追随郭嘉的三百余户的平民,必须有人照料,戏志才知道此等重担非自己莫属,只能黯然点头,不过他很快精神一震,毅然道:“奉孝与元直此去,必一战功成。”

郭嘉不再婆妈,与徐庶带着近百布衣少年朝长社西门而去。

到了西门,把守城门的人是荀衍的儿子荀绍,他虽年纪轻轻,却持重有度,见郭嘉带着近百少年郎赶来,上前询问道:“不知小太公有何贵干?”

郭嘉轻轻拉过荀绍,低声道:“我欲率家中子弟出城袭营。”

“此事我父可知晓?”荀绍眉头一皱,他与郭嘉年龄相当,但他的父亲和叔父们几乎都和郭嘉平辈论交,因此他面对郭嘉时实际要略微谦恭一些。

郭嘉摇摇头道:“事不宜迟,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这……”荀绍有些为难了,守城指挥大权已经落在他父亲荀衍的手上,而这是颍川士族豪门认可的,但是,郭嘉出身寒门,与他们从本质上非同道中人,荀衍能否约束郭嘉?别说荀绍脑子转不过弯,恐怕荀衍自己也说不清。

“公子,你看城外是否有敌人?若没有,你放我等出城后紧闭大门,不会影响你守城门的职责。”此时夜风阵阵,郭嘉心急如焚,生怕这天公作美的良机被耽误。

荀绍听到郭嘉的提议,认为有理,查探一番后打开城西大门,待郭嘉一行人出门后便再次关闭大门。

波才大军驻扎在长社城北方,郭嘉与徐庶率布衣少年们从西门而出,按照事先约定的,十人一队,郭嘉与徐庶各自带领一半的人,借着茂盛繁密的草丛朝着黄巾大营潜行过去。

话分两头,回到住所的颍川世家子弟们再次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之后还是决定将郭嘉绑了送去给波才,免去这无妄之灾。

以王,黄,李为的三家士族子弟集结了五十多人马去找郭嘉人影,城楼上找了个遍也没有现,而后直扑城西也落了空,被荀绍告知才得到了郭嘉的去向,世家子弟们顿时大惊,举着火把就浩浩荡荡向县府赶去,在县衙门口却看到了荀衍,陈群,以及戏志才。

“休若兄,大事不妙,郭嘉那厮率领家中子弟投靠黄巾贼去了!”

“荒谬!血口喷人。”戏志才怒不可遏,想到郭嘉与徐庶率领那些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布衣少年出城杀敌,而这些纨绔子弟只顾自己死活倒罢了,如今不仅想抓郭嘉去示好贼寇,更加可恶的是不明真相还冠以投贼的罪名!

“哼!”荀衍面色阴沉,根本不理会这一群平日里目空一切却毫无真才实学的世家子弟,带着面无表情的陈群与愤恨难平的戏志才疾步向城北走去。

登上城楼时,荀衍一行人顿时如遭晴天霹雳,瞠目结舌。

皓洁的夜,狂风掠过的草地出嘶嘶声响,矗立在草地中的一座座营帐井井有序。

火苗,只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悄悄燃起,一点,两点,三点……十点星星火光亮起,却在猛然之间暴涨十数倍,火光冲天,更有无数火光划空而过,宛若流星陨落一般,落下之时便燃起一片熊熊烈焰,不同方向的十点火光犹如十条狂龙,一窜而起,肆虐而去。

乘着狂风,火龙席卷大地,燃尽了草木,一座座营帐伴随着人的哀嚎与马的嘶鸣燃起冲天大火。

这一夜,长社大火瞬间燎原,烈焰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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