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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寒光逼人,慢慢刺向方七肩头。青衣人微笑着,就像在做一件世界上最开心的事。

精心筹划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他的确很开心,也应该开心才对。

一只猫若逮住了只耗子,在尽情戏弄玩耍的时候,岂非就是最开心的时候?

农夫在田里播下种子,劳作了一季,在收获的时候,岂非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这些事,虽然本质不同,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方七没有躲,他微笑着,看着长剑刺来,彷佛自己不是猫爪下的耗子,反而是猫一样。

窗外日已近黄昏,夕阳照进屋内,正照在青衣人的长剑上。雪亮的长剑折射出阳光,似乎比夕阳更耀眼。

方七微笑道:“真是好剑!”

青衣人道:“当然是好剑!”

方七道:“只可惜用这么一把好剑来做这样的事,似乎有些糟蹋了。”

青衣人道:“没关系,这样的好剑我有的是。”

方七道:“你一定要这样?”

青衣人冷笑道:“你说呢?”

方七叹息道:“看来我只有认命了。”

青衣人道:“认命比不认命心里更舒服一些。”

方七道:“的确是这样。”

青衣人冷笑,长剑已刺在方七肩头,他好像并不太着急。

忽听‘咚咚咚’三声沉闷的响声传来,青衣人忽然不动了,侧耳聆听,竟没有听出是什么声音。

青衣人微皱了皱眉,长剑刚欲刺进方七肩头,又三声‘咚咚咚’沉闷的响声传来。青衣人悚然回,盯着屋角黑漆漆的棺材。

那沉闷的响声,竟像是从棺材里出来的。青衣人静立着不动,棺材里也没有了声音。

青衣人耸然转身,一剑闪电般刺向床上的方七,突然又‘咚咚咚’三声闷响从棺材中传来,青衣人已刺到方七肩头的长剑忽然顿住,一动不动的站着,眉头慢慢皱起。

刚才还微笑着的方七,脸上也变得没有一丝表情。眼睛却在盯着黑漆漆的棺材。

棺材里当然有人,只不过却已经死了。死人当然不会敲棺材。

可是棺材里明明有声音,就好像有人在敲门一般,莫非是死了的沈雪君也要维护方七?

青衣人道:“棺材里有人?”

方七点了点头。

青衣人道:“什么人?”

方七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慢慢道:“你当然应该知道是什么人,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妹妹。”

青衣人止不住打了个寒颤,道:“她……不是被你杀了吗?”

方七咬了咬牙,嘶声道:“是!所以我希望你快点把我也杀了,和她装在一起!”

青衣人冷冷道:“我不信!”

方七道:“不信什么?”

青衣人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我不信死人还能活过来!”

方七叹了口气,道:“我也不信,可是她是你妹妹,你为什么不肯过去看看她?”

青衣人怔住。

方七道:“她已用自己的血清洗了这段恩怨,就是不愿看着我死或者你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你是不是想让她死不瞑目?”

青衣人沉默不语。

方七轻轻叹息道:“就算你不肯,她总是你妹妹,我想她也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她?”

青衣人看着方七,慢慢转身,一步步走向黑漆漆的棺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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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黑漆漆的棺材仿佛也散着金光,似乎已不再那么阴森可怕。

青衣人心中却陡然涌起了一阵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呆呆站在棺材前,一手提着长剑,目光久久盯着棺材。

这里面躺着他的妹妹,一起相濡以沫共同长大的妹妹,他们小的时候,不知受了多少别人的欺凌和侮辱,为了方七,为了自己,为了这段仇恨,她牺牲了自己。可是此刻阴阳两隔,她难道还是死不瞑目?仍要维护方七?

青衣人咬了咬牙,他忽然一阵愤怒,恨这个妹妹,恨她到了此刻为什么还这样!他闪电般伸手,黑色的棺材盖猛然被他揭起,他要看看,他要质问,这个妹妹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黑色棺材中忽然闪出一道剑光,在金色夕阳下闪着寒光,闪电般朝青衣人刚伸过去的咽喉刺去!

青衣人没有来得及闪避,他也没有想到棺材中死去的妹妹会给自己来一剑。

剑光闪起,在夕阳下寒光万道,床上躺着的方七却已看见,他甚至比青衣人看见的还早。剑光闪起的时候,方七已一声大吼:“慢着!”

凌厉的剑光似乎稍缓了缓,方七的大吼声惊醒了青衣人,青衣人急忙闪身,凌厉的剑光仍闪电般刺进他的肩头。

青衣人已跃出三尺以外,额头冷汗慢慢沁出,他咬着牙,冷冷盯着黑漆漆的棺材。

俞梦蝶慢慢从棺材内站了起来,手中一柄短剑还在滴着血。

青衣人惊愕的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方七。

方七皱眉看着俞梦蝶。

俞梦蝶慢慢跨出棺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青衣人忽然冷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在等着我来了!”

俞梦蝶道:“不是我们,是我。”

青衣人看了看方七,回头道:“真的?”

方七沉默了。

俞梦蝶冷冷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今天都非死不可!”

青衣人冷笑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俞梦蝶淡淡道:“你何不试试?”

青衣人盯着俞梦蝶,忽然不说话了。

俞梦蝶看似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却像是一个绝顶高手站在那里,看着到处都是破绽,却又似乎连一点破绽都没有,他竟不知道这一剑该从那里下手,他突然间没有了把握。

青衣人掌心忽然沁出了冷汗,掌中剑却攥得更紧。

俞梦蝶冷冷盯着他。

方七忽然叹了口气,目光看着床顶的幔布,慢慢道:“让他走。”

青衣人怔了怔,俞梦蝶皱着眉,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方七仍没有看这边,淡淡道:“我脑子还没有坏!”

俞梦蝶道:“你知不知道他……”

方七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让他走。”

俞梦蝶忽然脸已急红,道:“可是……可是……”

方七终于转过头来,慢慢道:“我只知道,这一段恩怨已结的太深,死的人也太多,已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俞梦蝶忽然沉默了,半晌,她盯着方七,道:“你今天若放他走了,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方七道:“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俞梦蝶跺了跺脚,道:“就算让他走,也该问他一些事才能放他走。”

方七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他能从此了结这段恩怨,再也莫要来找我。”他叹息着道:“雪君已经死了……”

俞梦蝶说不出话来了。

青衣人忽然冷笑,慢慢转过身来,对方七道:“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方七道:“哦?”

青衣人一字字道:“她不叫雪君,她姓楚,叫楚玉梅!”

方七沉默了半晌,慢慢道:“我知道,但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雪君。”

青衣人轻哼了一声,道:“好,很好!”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形忽然窜起,‘嗵’得一声穿透屋顶,霎时已不见了踪影。

方七默默看着屋顶,夕阳斜斜透过圆圆的洞口照进来,细微的灰尘在光线下看起来是那么清晰。

俞梦蝶银牙紧咬,恨恨道:“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方七没有回答,他看着俞梦蝶,道:“你怎么会在里面?雪君呢?”

俞梦蝶气得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一言不扭头就走了出去。

方七叹息了一声,慢慢咬着牙下了床,慢慢来到棺材边,黑漆漆的棺材内散着一股原木香味,里面有一个隔板将棺材隔为两层,他拿起隔板,沈雪君静静躺在里边,双手搭在腹部,神态安详而又平静。方七久久凝视着她,喃喃道:“雪君,我已原谅了你哥哥……却不知他肯不肯罢休……”

*

夕阳忽然落下了地平线,启明星高高挂在北面天空,新月还没有升起,天地间一片晦暗不明。

青衣人在淡淡夜幕下化为一条青影,似一只巨鸟般在一道道屋脊上掠过,忽然没入一个隐秘的跨院,青衣人站在院中四处看了看,闪电般来到一排厢房前,迅推开门进入屋内,转身已插上了门。

他的肩上仍在往外冒着血,肩膀胸前已被血染红。

青衣人快步来到屋内,拉开一个柜子,在里面拿出一个紫色药瓶,脱掉上衣,将药瓶中白色药粉倒在伤口上,又用白布将肩头包裹起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时候,他猛然感觉到屋内还有一个人。

青衣人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来,屋内已昏暗不能视物,黑暗处的太师椅上,正静静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这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安静的就像一尊佛像,看着青衣人进来,他既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很轻。

青衣人已认出了他是谁,就算再暗的光线,他也能认得出来。

还在他和妹妹乞讨要饭的时候,这个人就收留了他们,并且传授他们武功,那年他才十三岁,楚玉梅九岁。这个人在江湖上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北海神君。

青衣人赶忙进前两步,垂头双膝跪倒在那人面前,低声道:“师父!”

北海神君静静坐着,昏暗中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他看着青衣人,半晌道:“英布,你受伤了?”

青衣人低声道:“是!师父!”

北海神君道:“怎么受的伤?”

青衣人道:“是……是被人偷袭了。”

北海神君道:“被谁偷袭?”

青衣人道:“这个……是……是一个小丫头。”

北海神君道:“真的?”

青衣人额头已沁出了冷汗,咬牙道:“真的!”

北海神君忽然道:“玉梅呢?”

青衣人颤抖了一下,掌心冷汗也已沁出,他紧紧咬着牙,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北海神君慢慢伸手端起桌上一杯茶,浅浅喝了口,道:“玉梅呢?”

青衣人冷汗瞬间已湿透了衣衫,这一次他绝不能不回答,北海神君已问过两次的话,如果还不回答,自己大概就会变成聋子,永远的聋子。

青衣人颤抖道:“玉梅她……她……她死了……”

‘碦嚓嚓’一声轻响,北海神君没有说话,手中精致的瓷碗却忽然变成了粉末,如灰尘般慢慢从他指缝间滑下。

北海神君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陡然精光灼灼,更像两把锋利的刀锋般刺着跪在脚下的青衣人,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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