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海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就好像是圣人说得一般,使得任敏忍不住出言相讥:“朗朗乾坤,宇内清平,何来乱世一说?莫非袁大人在咒我大明不成?又或是袁大人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本事,能看出我大明乱兆将至?如此,那可真是好本事,难道大人能飞黄腾达。”

袁大海没有理会她的讥讽,而是很平静的瞄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冷哼一声:“今日清平,焉知明日不会大乱?属下一介武夫,上不了朝堂,也进不了庙堂,更不敢和圣人子弟们比肩,但属下自认,比起那些只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文人墨客们,属下这报国杀敌之心却远不是他们所能比的!”

闻言,任敏暗赞一声:这武夫倒是有自知之明,难得的忠心。嘴上却是不以为然道:“袁大人这话可又说错了,纵使真有那天下大乱一天,试问届时以你等武夫刀剑就可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不成?”

“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不敢说,但属下相信,真有那么一天,就凭属下这腰间宝刀,纵不能建功立业,这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的!”言毕,袁大海一拍腰间的长刀,很是自信道:“刀剑在手,便如虎胆于心!人不犯我,我亦犯人!挡我者杀,拦我者剐,骂我者屠,劝我者裂!”

听了这等充满杀气的话,任敏不由又是一惊,对眼前这武夫有些刮目相看了。心念一动,却是再次冷嘲道:“听你说话,口气倒是大的很,只可惜这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真是乱世将至,你等武夫又有何傲可言?我大明文贵武贱,天下百姓皆以读书为荣,耻于习武,更不逞那市井屠狗辈了。武夫二字,原本就是蔑称,却被你堂而皇之的挂在嘴边,倒真让人笑话了。即便如你所言,到时也不过是个执马扛旗的,那号施令永远不会是你们这等武夫!更何况你不过是我干爹手下的鹰犬,爪牙二字便足以让你难以登堂入室,不居中枢者,口气再大,本事再强,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更是不屑的笑了起来,指着袁大海讥道:“大人所谓自保,依我看来,怕也不过是落草为寇的生涯吧?”

“小姐真是太看得起属下了。”

任敏的冷嘲热讽让袁大海很是不爽,尤其是她当面指自己为鹰犬爪牙,这实在是有些过份了。抬眼瞪着她道:“鹰犬又如何?爪牙又如何?何为不居中枢?真有那一天,说句犯忌的,我袁大海眼里可没别人,就我自个!”

闻言,任敏脸色一变,怒斥道:“你大胆!”

“属下不敢!”

袁大海冷哼一声,依旧面不改色,看也不看任敏一眼,昂往前走了数步,陡的停住,突然反身喝问任敏道:

“属下就算落草为寇,手中总有长刀能护我妻儿性命,敢问小姐,你是愿意嫁给那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做些花花文章,却无力保护自己妻儿的才子,还是愿意嫁给一个能够让你不必担心安危的强盗好!”

“你!…”

任敏呆住了,眼前这武夫虽口气狂妄,但他说得却又好像是句句珠玑,让人无从反驳,细一回味,他说的何尝不是对的?

清平盛世自然无人愿嫁给武夫为妻,但真要有乱世,这武夫却何尝不是最好的丈夫呢?眼下大明在辽东与女真人作战,屡战屡败,朝中更有东林在拖后腿,各地又频天灾,种种迹象都在预示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日薄夕山。

历来便没有哪朝能够万万年的,兴亡交替只在转瞬间,这武夫说得不错,今日清平,又怎知明日还是清平呢?

唉,真到那时,嫁个手无缚鸡的丈夫又有何用?可是就这般嫁给一个武夫,我又如何能甘心?

虽说,这总比被锁在深宫里不见天日强,但这男人与我心目中的夫君也差得太多了,武是武了,但看上去却是毫无情趣可言,整日对着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乐趣可言,那日子岂不是过得度日如年?

矛盾,犹豫,为难,袁大海的话让任敏的心有些松动,这对袁大海而言是个好事,因为至少任敏已经在考虑能不能嫁给他了。这要比刚才想都不想就拒绝好得多。

袁大海也一直在注视任敏,见她脸上神情变幻,只道这女人在想用什么来反驳自己,他只道任敏是不可能嫁给自己了,因为直到现在,她总是用讥讽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倘若她有半点愿意,也绝不会如此对自己。说什么自己也是魏忠贤和王体乾给保的媒,又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兼东厂的掌刑千户,这身份地位已经不低了,若任敏真有所动心,她的反应应该变得让人容易亲近才是。

也不知这女人在想什么,你要是真铁了心不嫁我,那就赶紧让我走好了,现在搞得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随时都要受你讥讽,这滋味真他妈的难熬。袁大海如此心道。

.............

半响,任敏方轻轻叹了口气,带有矛盾的眼神的盯着袁大海,看了大约数秒后,才淡淡的开口说道:“听大人说到现在,实是叫我万般震惊,只觉大人所言有些惊世骇俗,又觉大人是有大志向的男儿,若袁大人愿意,我很想知道大人志在何方?”

“人家说男儿志在四方,可是我袁大海却只有一个志向!”这个问题袁大海早就想好了,从他来这个时代起便已经决定了。他没想到任敏会问自己志在何方,既然问了,那便告诉她。这桩亲事反正也没多大指望,自己说什么都无所谓。

只有一个志向?任敏有些不解的问道:“什么?”

“杀人!”袁大海脱口便道,毫不迟疑,也不管人家女孩子听到他这个志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啊?”

袁大海的答案让任敏失声叫了出来,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无比狂妄的男人。天可鉴,她还是头一次听一个男人说他的志向是杀人!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袁大海并不在意任敏的惊讶,自顾自道:“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咦?这武夫竟会做诗?

镇静下来的任敏略感错愕,旋即脱口问道:“为何要杀人?”

“为何要杀人?”袁大海哈哈一笑:“小姐的这个问题便如老虎为何会吃人一般,让属下不好解释。属下只能告诉小姐,这个世间从来只有弱肉强食,只要你拳头够硬,只要你的刀够快,哪怕你没理,这道理也是在你这边的,而那有理的没有拳头,没有刀,纵使有理也枉然!而属下一心要做那有理的人,所以便要杀人,因为只有杀人,属下才会永远有理!”

只有杀人,才会永远有理?!

任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稀奇古怪的言论,心中震骇难以言表,对袁大海的感观再次加强,忍不住又问他:“杀人有什么好?”

“好处大了!小姐难道没听过这诗吗?”

不知道是太过随意了,又或是本性流露,袁大海一时忘却自己身处的时空,情不自禁的吟了起来: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吟完之后,还冲着任敏微微一笑,道:“既然杀人有这般好处,属下自然便以杀人为志向了。”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念到最后,任敏的眼神不知不觉的亮了起来,抬凝视袁大海,轻声道: “一昧杀人,岂不落下千秋骂名?君不见自古只有仁德长留世,难有屠夫落美名的?那喜好杀人的都是暴君枭雄,又或逆臣奸小,这些人的罪行可是不绝史书的,难道君的志向便是死后为世人所唾骂吗?”

袁大海没有注意到任敏对他的称呼从“袁大人”变成了“君”,听了任敏这话,本能的便“呸!”了一声,反驳道:“小姐这话可就错了,要知道这自古以来,所谓仁德便是专门用来害人的,那道义二字更是从来没有一真!属下可不信什么狗屁仁义道德,属下就信奉一条,那就是宁教世间千万人咬牙恨我,也绝不让一人敢出口骂我!至于史书不绝,属下却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属下的刀够快,这史书只会赞美我,而不会骂我半句!因为敢和我做对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当然,属下也不会真的就如个屠夫般乱杀人,属下杀人是有选择的,起码良善百姓我是不会杀的!”

说完,却见任敏怔怔的看着自己,眼神很是奇怪,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便再次说道:“小姐以为属下说错了吗?属下是粗人,书读得少,但属下却是知道,这历来所谓英雄者,可都是杀过人的!既然他们能杀人立威,被后人称为英雄,属下堂堂男子汉,又凭什么不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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